出来卫生间,天色已亮。曙光打扫走了房间里的阴郁,给人安宁。我重新上床,不久即坠入梦乡。
梦中,依然并不安稳,仿佛黑猫淘气地在被窝里钻来钻去,将睡眠驱逐成了一只受惊的小老鼠,蜷缩于黑洞之中,惊惧于外面的危险。
我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睡眼惺忪地起来,衣冠不整,推开了门。
门内门外,一样的惊惶骚动。不同的是,他们是人群骚动,而我是内心骚动。
门外,几名警察用担架抬着一个黑色的裹尸袋正从5楼下来,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让人作呕。后面远远地跟着一名掩着口鼻假装哭号的女子。
见到我开门出来,警察与女子都大吃一惊。一名警察身体一震,手一松,担架脱落。
一阵惊呼。
裹尸袋顺着楼梯滚落下来,一直滑到我的面前,拉链破开。
我看到了一个人头。一个高度腐烂的老人头。大大张开的嘴中,塞满了白白的蛆虫,蠕蠕而动。另外暴突而起,是她的眼睛,但已看不到眼珠子,只有一片白,已经浮在上面的苍蝇卵子。
而今,这一片白正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她生前的债主。
我第一反应是后退了一步,捂上了嘴巴。是嘴巴,而不是鼻子。
现场一片狼藉。
裹尸袋在滚落下来的时候,袋身倾覆,有黄色、黏腻的尸水流了出来。四名急于弥补自己过失的警察,在担架失衡之后,慌张地想要去抓住裹尸袋。无奈他们出手的动作慢了一点。出手落空的结果是他们的脚步跟着踏空,踩上了滑不溜丢的尸水,于是有人摔倒,摔倒的同时,还紧紧地拽着担架。担架那头,连着另外两名警察。所以,三名敬业的警察全都摔倒了。第一个率先放手的警察下意识地躲闪。他的身形变换得够快,但却仍躲避不过脚底的尸水。一个趔趄,他扑倒在地。不偏不倚,刚好扑在尸身之上。嘴对嘴。确切地说,是嘴对蛆虫。
一场撕心裂肺的呕吐。连站在旁边的我都被感染了,嗓眼间阵阵干呕。
一直在哭号的女子停止了哭声。她看我的眼神,比看到裹尸袋里的老太太更为恐惧。她甚至做了一个更为夸张的反应:昏厥了过去。
听到声响,从五楼快步下来一名貌似领导的警察。他见到我立于404门口,脚步一滞。
“你是谁?”他隔着距离问我。
“我?”我眨了眨眼睛,说:“我新搬来的。”
“一个人?”
“是。”
“你好大的胆子。”他吐了口气。
这句话让我感觉怪怪的。在我的印象里,它最经常出现的场合是古装剧里,大小官员端坐在高堂上,对匍匐于地的犯人大声呵斥,吐出此句。当然了,警察大人完全不是呵斥的口吻,更像是一种感叹。
住在404房间里,难道要比躺在裹尸袋里,胆子更大吗?
我有点不解。
未等我将疑问抛出,他先来了疑问:“你住在404,那你楼上504的住户,在浴室里死了一个多月,你竟然没有半点发觉吗?”
我继续地眨了一下眼,“我昨天才搬过来的。之前有闻到一点臭味,以为是谁家养了宠物,没有在意。再说了,我住404,一般不会经过504门口。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五六楼的邻居们才对。他们天天进出,应该有所察觉。”
警察领导凝视了我几秒,道:“你不知道这栋楼的状况吗?”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
警察领导眼中闪过一丝的犹豫,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道:“你应该跟你的邻居多点沟通,特别是楼上602的住户。”他将602加重了一下语调。
我怔忪了一下,抬眼望上望去。
我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站在了5楼楼梯的角落里。我看不到他的眼,但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苍白,以及木然。眼前的恶心一幕,他竟然可以无动于衷地承受了下来。
我的心,幽微地颤了一下。
警察领导替换过那名因与死尸“接吻”而吐到软瘫的警察,抬起担架,下了楼。
◎初遇美女邻居
可我的门口,一地的尸水混合呕吐物所形成的骯脏,谁来收拾?
我掩上了门,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头脑里,亦凌乱狼藉如斯。
屋内,黑猫两眼亮晶晶。
我与它久久相望,脑海中漂浮起了一个问题:昨夜里,它的奇怪行为,是否因为察觉到了楼上的死尸?抑或,它看到了死魂灵飘荡于楼间?
如今死者已得归安,那么黑猫是否会恢复安宁?
黑猫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摆了摆脑袋,低低叫唤了一声,走开了。
这一刻,我真恨人与猫之间无法沟通。
一整天里,我呆在屋里,毫无胃口。任何食物在我的眼中,都化作裹尸袋里老太太嘴中白花花的蛆虫。
然而到傍晚时,我终于熬不住饿,出门去了。
门外的恶心尸水和呕吐物,已被简略清除掉。所谓简略,是指用水冲刷过,然后用大打扫把草草扫过。其结果是脏污不再那么集中,然后污染的面积却大大增扩。这种感觉,就像一名丑女用粉底遮盖脸上的粉刺。可惜用的粉底太次了,厚薄不一,过于惨白,于是遮瑕的效果略有,更多的感觉是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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