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迈自己作了解释。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对不起,我刚才错怪了你,请原谅。”说完,深深地一鞠躬。
我吐得没有力气来接受他的道歉,我只能支撑起我的左手,虚弱地在空中挥了两下。
如果我手里握有一根旗杆的话,我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是算作挥白旗投降呢,还是摇旗呐喊胜利。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留下客厅一室的狼籍,以及窗外的烧焦气味。
◎白骨裎露树底
雨继续地下,如同一名怨妇,泪水永无止境。
我重新爬回了床,精疲力尽地躺在了床上,腰椎疼痛若折。
也许我真的老了,不似我想象中的年轻,所以我才打不过许迈这个真正的老男人。
更加苍老的,是我的思维。它就像一座栉风沐雨了数十年的老钟,内部零件锈迹斑斑,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再走不动一秒。
许迈为何要深夜在香樟树下挖掘呢?他为何要说我对“她”下了毒手呢,如何又最终认定我不是凶手,真凶乃是一只老鼠呢?惊雷劈中了香樟树,仅是一个偶然呢,还是真的存有天意?
所有的问题,我沉钝的思绪,都解不开半丝半毫。
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我之前在卧室里听到的“吱吱”声,很有可能就是老鼠制造出来的。可是它当时在对谁“下毒手”呢? 如果“她”是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会对抗不过一只老鼠呢?可如果“她”不是人,许迈又怎么可能从那对纸人引申开“你喜欢这个老男人”呢?
思绪只会越想越乱,就像一个紧箍咒,所有的疑问都是唐僧所念的咒语,让头越发地痛了起来。
于是我只能抛开所有的一切,让自己艰难地一路跋涉,潜行抵达到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也许是因为腰椎疼痛,于是分外地感觉到了床与棉被的绵软;也许是因为梦里可以贪欢,不必面对阴暗的现实世界,总之,我一直沉溺于睡梦之中不愿醒。
但总有一种声音,如同一只虫子,与我的梦境一起长途跋涉,对着我的耳边窃窃私语。最终,这只虫子召集来了它的大量同伴。它们一起聚集在我的耳边,将低低私语汇成了鼎沸的人声。
我醒了过来,掏了掏耳朵。私语的虫子掉了一床,然后飞快地爬至地上,一直爬到了窗台,掉了下去。
我分辨清了,那些鼎沸的人声来自窗外,香樟树下。
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像是有人躲在后面,招呼着我快来快来。
我顺从地走到窗前,撩起窗帘,往下望去。
天依然阴沉得厉害,于是看起来也就分外地低,仿佛人稍微抬头,就会撞破它,又流出涕泪来。
有一群人,天破了头他们都无所谓,他们只管打破头地聚集在香樟树下,竭力地伸长了脖子围观着。
他们目光的焦点,被两名蹲在地上的法医遮住了。
我第一直觉是与许迈昨晚的挖掘有关,顿时好奇心起,匆匆地洗漱了一下,急急忙忙地奔下了楼。
于是我也变成了围观者之一,与他们一样,伸长了脖子,将目光投进法医的动向里。
我看到了一个深坑,应是许迈昨晚挖出的,坑里,有几片碎裂的棺材板,还有一具白骨。
被雨水冲刷过的白骨,白得耀眼,照得我心神迷离。
朱晴不是说,当年建房时,挖到的是一具血尸,百年不腐吗,怎么数年间,所有的血肉全都消解了?
真的是因为棺材被打破,血气外泄的缘故吗?
念及此,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棺材板。
棺材板貌似是红木做的,十分厚实,历经百年地下沉睡,虽有破损,却并不严重。只是在数块棺材板的上边,都有明显的金属器具磕碰出来的裂痕,可能是当日挖掘机及昨晚许迈镐头所破坏。
最显眼的是,有一块显然是棺材盖的板上,霍然钉着九根浸过朱砂的透骨钉,呈九宫排列。若仔细观察的话,依稀可以看到板上还粘附这一层黑色的物质——也许是人皮腐烂之后的残余物吧。
无论多重的怨气,终究要风化于岁月的黄尘之中。
一个疑问从地穴中幽幽地升起,飘浮在我的面前:若如朱晴所言,死者当年为重犯,被知府大人处于剥皮、骑木驴二刑,死后葬于血地,剥下的皮反钉于棺材板上,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可是……知府大人既然对囚犯有着如此刻骨的仇恨,怎会为他准备上好的红木棺材呢?
毫无疑问,凶犯尸体百年不腐,应当是缘于棺木的密实;而小区建设之时,挖土机破坏了棺木的完整性,于是细菌、虫豸便爬入了尸体,将其当做食物分解掉了,剩下这么白骨一具。
将人凶残处决之后,又将其厚葬……知府大人的心思,真的令人难于揣摩。
一个念头冒起:难道凶犯死后埋于血地,有着其他特别的使命?
甚或,棺材里所埋之人,根本就不是凶犯,而是另有其人;剥皮也不是因为仇恨,而是为了助其完成使命,恰如古埃及在为死去的国王、法老制造木乃伊时,需要先用钩子从鼻孔插入脑袋,将脑浆捣烂,从口鼻处流出,再将他们的胃、肺、肝及肠等内脏(心脏除外)掏出,最后才开始进行脱水处理,化成干尸。于是破坏,就成了通往永生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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