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圣经》约稿!我的天哪,《时尚圣经》啊!”石语感到电话那头的钱剥皮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是一天以前,石语会毫不犹豫地回绝;而现在,哪怕是八卦小报的约稿他也接。
《时尚圣经》?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脑中一亮,他明白钱剥皮为什么激动了。
“好吧。说,什么题材。”
突然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
“你老窝那一带,荣福里37号,‘公馆人家’,酒家或者餐馆,随便你怎么称呼。”
石语一时无语。
天数。天数!
(第一章完)
作者:又梦江南 回复日期:2005-11-25 13:32:00 48#
第二章 蛛丝马迹
厨工阿林匆匆回到“公馆人家”时,已是掌灯时分。阿林的老爹生病住院,他回去了几天,现在老爹出院了,他心情也大为舒畅,于是背了一篓螃蟹回到上海。他在厨房外卸下行装,歇了一会儿,喝了杯茶。正是酒楼最忙的时候,来去匆匆的同事谁也没有注意他。阿林听到二厨在大声指挥哪个厨工:“你去金宝酒家借四只龙虾来,还要几斤带子。要快,骑我的车子去!”
生意太好。阿林想这个月又要多几个钱进帐了。他拿着背包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宿舍。
房间里只有小刮刀一个人,照例拿着瓶酒,慢慢地往杯子里倒,很享受这个过程的样子。
阿林恭敬地打了声招呼,换来小刮刀鼻子里哼了一声。
阿林又讨好地说:“我带回来一篓蟹,明朝烧了,大家聚聚,你也来一道吃吧。”随即又想到,自己有点饭店门口摆粥摊的味道,卖水产的小刮刀,会看得上几只崇明蟹?
果然小刮刀抬头盯着阿林,很怪异地笑了笑。在日光灯下,他的眼圈和牙龈成了古怪的黑色,让阿林心里直发毛。
阿林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下头好像龙虾和带子用光了,你生意好吧……”
“关你屁事。”小刮刀说着把酒瓶放下,站起来向门外走去。阿林松了口气。
“你跟我一起下去?”走到门边的小刮刀突然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很邪的样子。
“不了,今天我不上班。你慢走,慢——”阿林受宠若惊,放下拉开一半的背包,直起腰来回答。但是小刮刀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厨工小黑走到门口:“阿林,回来了?大厨叫你下去帮忙,今天太忙,人手不够。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算你晦气。刚才你跟谁说话?”小黑环顾四周。
“还有谁?你过来面对面的没看见?小刮刀刚刚出去。”阿林不悦地说。他有点沮丧,今天晚上歇不成了。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小黑的龅牙看着触气,好像比平常更大,连日光灯都暗淡了许多。
“啥?小刮刀?”小黑声音都变了。
阿林看着小黑惊骇的样子大惑不解:“怎么啦?”
小黑面孔变得刷白,扶住门框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嘴唇颤抖而语不成声:“小……小刮刀,昨天……昨天上午,就……死了……”
阿林比他倒得更快。
作者:又梦江南 回复日期:2005-11-26 9:31:00 51#
傍晚斜射的阳光在青石地上留下了老房长长的阴影。
石语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踏进这条被遗弃的弄堂。他就出生在这一带,在这里长大,直到在彭浦火车站踏上南去的列车。
石语对这一片曾经很熟悉,但现在和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一样,马路拓宽,居民动迁,把这一处地方弄得几乎面目全非了。
原来沿马路是一条条弄堂和成片的石库门房子,现在旧房开始拆除,但大部分房子还矗立着,只是无人居住。
这大概是上海弄堂里最后的青石地面了,石语想。这二三十年中,一块块青石先是缩到了路两边,然后是完全被水泥路面取代,再后来,连弄堂都一条条消失了。
穿过无人的弄堂小径,石语始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片死寂中,门窗洞开,房中泛黄或发黑的陈旧墙壁上,每一处斑驳的痕迹都在无声地讲述着往昔的故事。仿佛随时都会从某一扇油漆剥落的木门后走出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影,或者会有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从黑暗的窗洞里穿过七十年的岁月望过来。如果张爱玲笔下的什么人此刻从一道后门里踱出,似乎比此刻的石语更能与周围的环境谐调。
老弄堂一旦没有了人,立时变得益发老旧,让人感到时光在这里停滞,永远停在弄堂口水泥塑成的数字“1925”那个时代。在这种氛围下,石语怀念起这里挤满居民的时光。从黑漆大门后走出的张家阿姨或者亭子间好婆拎着菜篮,高声谈论着眼下的菜价;前楼的无线电送出评弹的三弦声;磨刀人阿四掮着长凳,满怀希望地吆喝着“削刀——磨剪刀”;谁家的油镬毕剥作响,飘出煎带鱼的香气;稀稀落落的雨点中,是孩童兴高采烈的儿歌:“落雨喽,打烊喽,小八腊子开会喽“……
石语走在这儿,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慢慢渗入体内,很复杂,不知是留恋,怀旧,惆怅,还是别的。
他总觉得不自在,周围寂静得怕人,好像背后有些动静,待转过头来,又什么都没发现,唯有斜阳中旧房的阴影交织纽结在一起,斑驳而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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