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公馆_又梦江南【完结】(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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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公馆的阴影在前方缓缓压过来。但她记得自己离开那里后已经坐了几站公共汽车……她要躲开它,这座不祥的老宅。

  路对面有一处灯光,在黑暗中流出一抹温暖。灯光里有一只纤巧的手,手指上是钻石赏心悦目的光芒。

  那是母亲在向她招手,过去就是安全,就是温暖。

  颀长的黑色人影在左侧缓缓逼近。她转过脸,右边还是他。

  她冲向母亲那只闪亮的手,满怀着希望。

  作者:又梦江南 回复日期:2006-3-2 18:32:00 485#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

  路人看见一个疯狂冲向马路中央的女人,随着车轮卷起的水花被抛向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只感到周围的灯光突然下沉,又向上升去,慢慢旋转着,那只闪亮的手优雅地划了个圈,然后自己的心沉静下来,说不出的愉悦。她觉得身子浮在空中,伴着点点繁星里缓缓飘落,最后轻轻落在羽毛垫上,舒适,柔软。

  她最后想到的是,今天好像有人提到过一个名字——竹叶。

  这时候的石语,正坐在德兴坊家中的餐桌边,看父亲面前放着一杯自己刚买来的花雕,一边嘴里嘟囔“笃螺蛳过老酒,强盗来了不肯走”,一边向碗里的螺蛳伸筷子,他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愉悦。母亲仍在厨房忙碌,还有一只蛤蜊蛋汤没出锅。金阿姨的声音飘上来几个字,大概她正从楼梯口走过。

  等一会儿他要出去取点钱,再买几样送亲戚的礼物,然后将车开回公寓,给拉法兰夫人打个电话,明天就驾车去月塘。

  所以,酒一点都不能沾。这两天太累,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睡一觉。要不是这里不好停车,他也不愿回公寓,就留下睡在亭子间了。

  救护车鸣着笛远去,雨水很快就将路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围观的人早已走开,没有人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离去。也许,他本来就没有存在过。

  石语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秋雨一直没停,下得没完没了。风挡外的雨刷不停动作着,刷出两个扇形的空档。石语透过两个扇形看出去,外面除了雨还是雨。

  记得很久以前出入月塘要坐船,那种不大的,带着棚子的航船。后来不用坐航船了,是汽车和火车衔接。石语还是嫌转车麻烦,这次就自己开车上路。本来买车是想去外地摄影时用的,这部号称“陆地巡洋舰”的越野车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倒挺合适。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有走南闯北的兴趣,这部车在上海用有点傻,似乎只是一个高油耗的累赘,还有人以为他装酷。于是,他经常把车扔在影楼。有时客户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道具,开到远郊的野地里,弄个娇滴滴的女孩在边上对镜头搔首弄姿,或者哪个一身排骨的傻小子靠着它煞有介事装硬汉。不过,这次去月塘,这车子倒派上用场了。

  早上出发,中午在新桥停车吃饭,从这里去月塘,就离开高速公路了。石语想起金嫂曾把自己认作“新桥的三和尚”,再听她的口音,看来她的家乡就在附近。记得她老公金来富老家是在邻县,离月塘也不远。现在雨小了许多,车窗外的景色已看得很清楚。不时有溅满泥点的车辆迎面开来,想必自己的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这地方他不熟,而且开车的人好像都不怎么讲规矩。

  果然,后面传来急促的喇叭声,反光镜里出现一辆要超车的破旧大客车。石语往路边靠了靠,大客车就立即和他并行了。忽然他发现客车的窗边有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再看一眼,像是他刚认识的福生——金嫂的儿子。

  大客车玩杂技似的避开迎面开来的一部农用车,将石语的风挡玻璃上溅了一片泥点,扬长而去。

  石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也是他不愿坐长途客车的原因之一。

  真有些巧,福生来这里干什么?两人刚礼节性地约了要谈谈,不料却几乎同时突然离开上海,而且都来到了这个地方。

  石语刚离开几天的月塘,风光依旧。阴雨把整个小镇泡得湿漉漉的,一把能绞出水来的样子。人们袖着手,缩头缩脑地在路边的房子里闲坐。这种潮湿的阴冷,石语很熟悉,能让人坐立不安,什么事都不想做。

  现在,看到这个刚离开不久的上海人又出现在小街上,人们都意味深长地交换起眼神,等他走过,交换眼神变成了小声议论。

  作者:又梦江南 回复日期:2006-3-4 14:33:00 491#

  石语身边是他的堂弟阿秉,说起来比他小一岁,看上去却比他大七八岁都不止。许多上海人因此很难让人猜出岁数。

  他们两人自然是去石语居住的老宅。原来石语先造访了七叔家,发现老头刚出院,躺在床上休息。看看他的诊断书,上面写着“吸入性肺炎”,令石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那天晚上老头子究竟见到了什么,说了半天石语还是没有听明白,只是知道应该是很吓人的,因为恐惧好像已经刻进了那张老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另外,他在堂屋里看见新添的一尊关公塑像前香烟缭绕。家里人坚持要阿秉陪他去老宅,于是阿秉严肃而恭敬地又在关公面前上了三炷香,令石语也不禁一脸肃然。

  现在,他们在河对岸小酒馆众酒客的注视下走过石桥,进了老宅的街门,又听着熟悉的咯吱声走上了楼梯。石语注意到,阿秉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缩在自己身后,即使二层的房门口可站好几个人,他还是将一只脚留在楼梯上。开锁前,石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流入肺腑的是熟悉的阴湿味,混合着陈年老宅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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