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是真正的原因呢?”
他夸张地耸耸肩,“厌倦,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些乍听起来相当诱人,可是听起来和实际去做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整整四年远离工作的闲适生活听上去十分吸引人,但是想想整整四年的单调日子,整整四年的无所事事。”他又夸张地叹口气,“我太累了,孩子——我休息得厌倦了。”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就像在观察一名被审问的重要嫌疑犯,他可能随时倒向任何一个方向。
“如果你和马洛以及德那汶这样的律师谈过,”我说道,“这‘小案子’一定不那么简单。”
他眨眨棕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只长满皱纹的巨大精灵。“嗯,不错,大到可以和你调查的林德波夫一案在报纸的头版上一起出现。”
我感到一丝寒意,这肯定不是因为头顶上风扇的缘故。
我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难道你是指迈西那件案子?”
他脸上的微笑绽成了大笑,看起来和我从小就熟悉的样子不大像,嘴里新装的假牙看上去比他的真牙要好得多。
“我从未到过火奴鲁鲁,”他随意说着,好像我们正在讨论旅游手册的优劣,而不是在谈一桩恶名昭著的刑事案件,“我从没到过太平洋的那一边,听说那里的风光别具一格。”
就我所看到的资料而言,迈西的案子的确别具一格。泰拉·迈西是一名海军上尉的妻子,她的丈夫驻扎在珍珠港,她在被绑架后遭人强奸了。后来,她指认了五名当地人,不过,第一次开庭以延期再议而结束。
泰拉·迈西的母亲——福斯特克夫人,是一名类似于社会监督者的角色,在她的女婿托马斯·迈西的帮助下,策划绑架了一名被指控的疑犯,希望能迫使他招供。然而在他们的“看管”下,这名嫌疑犯被枪杀了。现在,福斯特克夫人、托马斯·迈西以及另两名被招来帮忙的水手因谋杀罪而被指控。
在这件案子里掺杂着性、暴力、种族骚乱等诸多因素,相比之下,林德波夫绑架案就不再是镁银灯下的焦点了。《赫瑞斯特报》报道说,在夏威夷,每年有四成以上的强奸案是针对白人妇女的,“太平洋的花园”也因此被涂抹上一层“不幸的”色彩。全美国的正义民众都对这案子相当关注——一些“本地鬼”居然潜伏在黑暗里,伺机跟踪白人妇女并强奸了她。社会舆论呼吁政府采取严厉的制裁措施以制止这样的恶性案件再度发生。报纸头版印着“熔炉危机”的大标题,还把夏威夷说成是“沸腾着种族仇恨的火山口”。华盛顿以外的新闻界连篇报道着各色传闻,据说国会和白宫将要对夏威夷实行军事管制。
简而言之,这是卡莱斯·达伦复出的大好机会。
我摇了摇头,说道:“再次为富人辩护,刑事大律师,你不觉得惭愧吗?”
他大笑了起来,“你爸爸会对我失望的。”
“他并不介意你为利奥德和利奥普德辩护呀!”
“当然,他是个反对死刑的支持者。”
只有一次例外,我暗自想着。
他的笑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盯着凝满水露的杯子,似乎那是一扇通往过去的窗子。“你爸爸永远不会原谅我为矿主、无政府主义者以及那些有着不法倾向的联邦分子辩护的。”
“你是说那些歹徒和贪污者吧!”
他抬起眼睛,叹了一口气,“你爸爸是一个太讲原则的家伙——几乎无懈可击,没有人能完全符合他的标准,连他自己也不行。”
“但就迈西这案子而言,如果我看过的材料基本属实的话,你应该站在另一边的。”
他又皱紧了那满是皱纹的脸,“别挖苦我,孩子。根本没有卡莱斯·达伦为原告辩护的案子。”
但是,迈西这件案子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为原告辩护的。
我问道:“你在国会的朋友打算……”
“我是有些朋友在政府工作,”他从容而快速地接着说,“不过没有任何组织是我的朋友。”
“说得好极了。不过那位福斯特克夫人,这是她的姓吗?”
达伦点点头。
“难道那位福斯特克夫人不是来自肯塔基或是弗吉尼亚这样的地方?”
“肯塔基。”
“这就对了。她导演了这场绑架案,结果是一名强奸过她女儿的有色人被枪杀了。你被称为‘有色人种的伟大朋友’,这就是你一贯的立场吗?”
“这纯属无稽之谈,”他厉声反驳道,那双棕色的眼睛熠熠熔闪光,“与你或其他的白人相比,我在黑人诉讼方面花费了更多的金钱和时间。别怀疑我在种族方面的信仰。”
达伦本来就是一个易怒的人,老了以后脾气更加暴躁了。
“难道你自己就没问过这个问题吗?大律师,你也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罢了。”
他又叹了口气,摇晃着他的大脑袋,那绺儿灰白色的额发也一起一伏,“你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想过多地责备那些受种族偏见影响的人,因为偏见是深深扎根在人们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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