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书简_[日]湊佳苗【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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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见到表姐是一周后。姑妈不放心,去了她的公寓。结果出现在姑妈面前的是满身青紫的表姐。比以前更加失魂落魄的她,即便那个人已经出门工作了,也无法逃跑或者呼救。

  我和父母一起去了医院。表姐连脸部都被殴打了,眼周肿起了一大块乌黑。她看向我们的那一瞬间,身子突然颤抖起来,高高肿起的都快睁不开的眼皮空隙里,就像裂了的水管那样,滴滴答答地溢出泪水来。母亲递上手帕。“不!不要!”表姐突然狠狠地推开母亲,放声大哭起来。

  “胸针……胸针……”

  看着表姐边哭边不断重复着这个词,姑妈恨恨地说:

  “那家伙看到自己挑的连衣裙上,不是别着自己送的胸针,而是没看过的,便吼道,‘是哪个男人给你的!你是故意讽刺我吗!’抬手便打了过来。”

  听姑妈说,这是在去音乐会之前发生的事。那个人正开着车,注意到胸针后,便把车停在路边,逼问表姐。就像之前写的那样,胸针是我母亲在单身的时候自己买的。式样老气,也不昂贵,总不至于像是男人送的礼物。表姐也解释说是借的舅妈的,可那个人根本充耳不闻。

  从一开始,暴力就源自那个人几近异常的嫉妒心。完全没有的事儿也要怀疑,听都不听表姐的解释就动手。那个人没带表姐去音乐会,而是把她带回了公寓,一直殴打到她失去意识。

  父母对表姐和姑妈俯首道歉。在他俩身边,我也哭着低下了头。是没把胸针取来的我的错。“对不起”——这句话明明已经到了喉咙口,却无法说出声来。心里头不断重复着的“对不起”,在我的身体里越积越多。

  真是好长一段前言啊。

  被一树君不断殴打的康孝君的身影,和我表姐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太可怕了。我向你求助,被拒绝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视而不见。发生了那件事后,尽管表姐已经离了婚,情绪还是不稳定,甚至不能外出。

  这可不是觉得“可怕”的时候。我冲人人群中,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大声地把当时脑子里想的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看了你的信,才知道原来说了那些话啊),怒视着一树君。我想,我是把一树君的身影和那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了吧。我没做错——我这么对自己说道。害怕的心情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也许是被女生插了一脚觉得扫兴,一树君那天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回去了。可是,从第二天起,全班男生对康孝君的欺侮便开始了。动手的只有一树君,其他人只当看不见。因此这算不上是集体性的欺侮。但是,对我来说,自己身边有人被打到流血却仍然无动于衷,要说这些人不是加剧欺侮的帮凶,我无法认同。

  一般都说女孩子喜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可那时反倒是女孩子们比较正派。有人看不过在教室后方和走廊里殴打康孝君的一树君,哭了出来;也有人悄悄去找班主任商量。

  但是,班主任完全指望不上。这位刚从大学毕业的白痴老师,竟笑着敷衍说,“男孩子嘛,总会打个一两次架,这样关系才会更好。”因为课间休息和放学后的时间里,他从不会来教室。

  因此大家才来找我的吧。一开始,我只是在自己看到时去阻止,可渐渐地,目击到欺侮的同学都会来我这儿报告。体育馆后、屋顶上、河边、还有郊外废弃了的木材店材料堆积场。

  校内也好,校外也好,无论哪里,我都会立刻赶去。一树君没有动手打我或是吼我。只有一次,他离开时威胁我道:“你再来捣乱,我就不客气了!”周围还有其他同学,我便硬是逞强道:“你有病呀?!”其实心里真的怕极了。

  我甚至想要放弃这样一次次的调停。但是,康孝君遭到了更加严重的穷追猛打。这是当然的呢。也许康孝君是自作自受;也许他是狠狠地伤害了一树君。一树君在欺侮康孝君时,真的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肯定暴力。暴力撕裂的不仅仅是康孝君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之后,便发生了那起事件。十一月一日。

  木材店的材料堆积场上有一个很旧的仓库。那天傍晚,康孝君将我和一树君关在里面,然后点燃了仓库。我被你救了出来,可一树君却没能活下来。当天晚上,康孝君从教学楼的楼顶上跳下来,自杀了。

  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即便从父母那里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我却连自己曾在事故现场都想不起来。记忆停留在学校的自行车存车处,我的自行车篮里放入了一张纸条……我想,大概之后我就往郊外去了。

  你把我从大火中救了出来。但是,一树君却没能得救。那是因为你先救的人是我对吧。明明一树君才是你的朋友。

  每次别人说你很酷,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我都会想,让你的笑容消失的罪魁祸首,是我吧。听到对你的这种评价的时候,我一定会试图挠你痒痒。你呢,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完后,你总会问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这句话,其实也许是我该问你的。不过,我的回答总是那一句,你也就不再追问。

  “不会啊,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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