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每天这个时候就起床。尽管屋里还是漆黑的,但她从不开灯,灯一开,光亮就会刺着孩子的眼睛。做娘的什么事情都会替孩子着想。好在她习惯了,摸索中穿衣,摸索中梳头,一整套功夫也不过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棉花挑着水桶上井台挑水去了。
自从二茨不在,棉花就成了全村最早一个挑水的,每天三担,等到别人来挑水的时候,她已是最后一担进屋了。放下水桶,她进灶屋烧火,火烧燃了,给大锅添上刚挑回来的清水,水烧开,舀两瓢糠,拌上夜里砍下的猪草,这就是一天的猪潲。在棉花的心里,牲口永远都比自己重要。二茨说过,牲口都是人变的,只因前世欠了人的债,是来还债的。所以,懂得惜福的人要懂得厚待牲口,要让它们吃在人前,睡在人前,人才能安心。
自打二茨走后,棉花更加爱惜自家的牲口。依照二茨的理论,二茨如今只怕也是欠了人的债,变成牲口还债去了。只是不知道他欠了谁的债,投生到谁家做牲口去了。
想到还债的事情上,棉花突然思想停顿了。女儿昨天傍晚放学回来,交给她一封信,说是放学时一个邮递员送来的。棉花看了下信封,上面的字迹不熟悉,地址也很陌生,信封右下方只写着“内详”二字,打开一看信的内容,既没称呼,也没落款,这是谁写给她的?信里提到按月给棉花和孩子们寄生活费的事也不假,因为棉花同时还收到一张汇款单,汇款数额是三千元。说实话,棉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么大一笔汇款,她很奇怪,心里也因此很不踏实,琢磨了一夜,也没琢磨出头绪。一大早起来,是打算趁早去镇上把钱取了,免得夜长梦多。
棉花可不是傻女人,捧着煮熟的鸭子,不趁热吃到肚里,难道还叫它飞了不成?棉花收拾停当,往镇上走。经过村口商店,棉花买了三袋泡面,嘱托开店的山囤一会儿给她送家去。“山囤,帮个忙,给孩子们泡上,别让他们吃干的。”
“放心吧棉花姐,这个忙保证给你帮到。”
这个山囤就是上次帮粟麦放鞭炮的那个小伙子,昨天是他把汇款单交到棉花手上的,他自然知道棉花一大早是去镇上取钱。
没想到你们家还有这样有钱又大方的亲戚,舍得给你寄这么多钱。山囤一边找钱给棉花,一边随口说道。
“亲戚?谁是我们家亲戚?你说这个寄钱的人吗?他可不是我们家亲戚,他只是一个好心人而已。”棉花照实说,她知道这事终究瞒不过去,总有一天村里人都会知道。再说,棉花也没打算隐瞒事实真相,她是个明白人,喜欢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是啊,没听说你们家有这样的亲戚。那这个好心人是谁呀?”山囤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这不正琢磨呢。”棉花急于赶路,拿了零钱就走。
刚走出门,被山囤叫祝
山囤说:“我知道是谁了。”
棉花看他一眼,觉得他一脸神秘,说:“山囤你有话还不快说,成心耽误工夫啊?”
“肯定是她。”
“哪个他?”
“一个美女。”
“美女?”
“对,这个美女我见过。”
“你何时见过?你是不是撞了神,讲神话?”
“我没有讲神话,我真的见过。只有她才会那样大方……对了,棉花姐你还记得吗?二茨上山那天早上,我去你们家放那么多鞭炮,就是替那个女的放的,她说她胆小,不敢放鞭炮……”
“你越发胡说八道了,那天我怎么没见到什么美女?”山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棉花打断。棉花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山囤所说的事实。什么美女不美女的,二茨有能耐招惹上美女吗?除非美女都塞断河了还差不多。
然而山囤是个狷介的汉子,他心里有话,你不让他说,他还偏说。“不可能!棉花姐你怎么说瞎话,明明那个美女就跟在我身后进了你们家,你怎么说没见到她?难道她不是镇上的建筑队的老板,而是二茨的情妇?你想帮二茨隐瞒秘密?”
“我呸你个头。山囤,再胡说八道我拿大嘴巴抽你。”
棉花当真发火了,而且这股火说旺就旺,像浇了汽油似的呼呼窜。
“我胡说?我胡说我是狗!谁胡说谁是狗!”
山囤的脑子仿佛一根筋,说什么也转不过弯来。
棉花索性回转身,气呼呼地说:“我不买你东西了,快还我钱来,就当我今儿起来早了。”
“不买就不买。你不说你起来早了,我还当我起来早了呢。”山囤把棉花给的一张十元票子退还给她,接着找给她一句牛踩不烂,猪嚼不烂的话:“要是我说胡话,我让你把我的卵咬一口。”
棉花坐在娘家的院场抹眼泪。她的爹娘也陪着她一起伤心流眼泪。“爹娘知道你舍不得二茨,自打结婚起,你们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两个人从没分开过,就是拜新年,走亲戚,分开最长也就两三天,平日朝朝晚晚都守在一起……”
她娘一边哭一边诉,叹息女儿年纪轻轻便失去了依靠。
棉花娘说得对,棉花从来都没想过这辈子会和二茨永远地分开。结婚七八年了,平日二茨去别人家帮工,棉花都会觉得家里空荡荡的,一天到晚不时地朝路口张望,希望看到二茨回家的身影。二茨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到家也只能看到他忙忙碌碌的身影,尽管他做事时很少说话,但棉花知道他那是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不随便向她流露一丝半点,只要有工夫歇下来,他就会像牛皮膏药似的贴上棉花的身,撕都撕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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