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告诉他: “真可惜,你输的几率相当之高。”我问他: “如果你死了呢?”
“那也比落荒而逃好。这是我的心声。”藤田的表情没有一丝虚假。只要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就打算给出“可”的结论了,所以我在心里回应他说: “是你的心声啊,那就好。”
8
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平平静静。虽然按常理,我既然已经有了结论,就应该快点把报告交上去以完成工作,但如果这么做,我就会损失好几天听音乐的机会,所以我坚持在公寓里赖到最后一天,其间监查部的人自然也曾经来询问工作进展如何,而我也跟往常一样暧昧地回答他们“正在调查”。所幸的是,阿久津带了一部小型收录机过来,所以在公寓里也能听到音乐。
而藤田就像把栗木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每天过着平凡的日子:表扬阿久津做的饭菜,偶尔睡睡午觉,偶尔锻炼锻炼肌肉,偶尔还同我一起欣赏音乐。
“混黑道的一般不会听这种东西,说是这跟我们的传统啦文化啦不符合。”藤田坐在沙发上,朝我挤了一眼,“但是,酷的东西就是酷,对吧?”他用手指着收音机说,“这首歌是滚石的《ROCKS OFF》。”听起来像是一首歌名。“看见已经60多岁的米克·贾格尔①仍然在唱摇滚,不由得就热血沸腾。如果能像他那样做个有着一骨子傻劲却又很酷的成年人,感觉还真不赖。”
“是那样啊。”虽然我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但礼貌性的附和总是要的。重要的是,我现在听到的歌曲在酣畅中带着强烈的跃动,让人通体舒爽,听着这样的音乐,我感到很幸福。
“喂,大叔,藤田老大的味道特别吧?”阿久津插嘴道。
我差点要问他“什么叫味道特别,难道你吃过他的肉”,但很快断定这一定也是一种修辞手法。
变故发生在周一,也就是第六天。
夜晚11点,窗帘紧闭的窗外,雨点依旧在敲打着路面。这里的雨势似乎比白天更大了,仿佛是要趁着黑夜冲洗掉整个街区的秽物一般。
藤田正在浴室里洗澡,我和阿久津躺在沙发上。阿久津对我的戒备己经从“不知底细的敌人”放松到了“不知底细的同居者”。也许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吧,他称呼我“大叔”的时候,语气也多了些许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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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sir Michad Phihp “Mick”Jagger(l943―),英国滚石乐队主唱、演员、作家及作曲家。
这时,阿久津的手机响了。那是不成调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阿久津拿起电话跑到窗边去了。
我虽然并不是非常感兴趣,但仍然将注意力集中到这通电话上,捕捉他们的谈话内容。
“喂,阿久津。”不讲究的声音。这声音同前几天听到的老爷子的不同,更粗暴,更具攻击性。“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监视他?”
“有。”阿久津的声音没什么力气。
“就是后天,知道吗?把藤田带来,一旦失败,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是。”
“你要是这种时候都发挥不了作用的话,也就不用再混了。”
“但是,藤田老大他……”
“不要总是藤田老大、藤田老大地挂在嘴上,藤田己经过时了。现在已经不是讲什么诚信、侠义的年代了,如今的主流是谈判、谈判!”
是吗,原来如今己是谈判的时代了,我感觉又学到了一点新知识。
“你要是继续待在那条船上,小心连你也一起沉下去。总之,就是后天,不许失败。这边也己经跟栗本谈妥了。听明白没,阿久津!”
挂了电话,阿久津咂吧了一声,坐回到沙发上。他的表情很痛苦,仿佛背负着一块现实中看不见的巨石。
“怎么了?”我假装不了解情况,开口问他。
“在想一些事情……”连我都能猜到,阿久津其实早就知道藤田被同伴设计的事,而他之所以会在这公寓里,无疑是奉命前来监视藤田的。
“大叔,假设……”阿久津开口说道,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声音中也带着平日少见的依赖,像是有求于我,“假设,藤田老大要是被一大群敌人包围的话……”
“被栗木的人?”
“不管是谁,反正就是大批敌人。”阿久津强调着,好像在为我的脑袋转不过弯来而发火,“你觉得,藤田老大能对付一大群敌人吗?你觉得他会赢吗?”
“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想他输。”阿久津把目光投向天花板,但他眼神的焦点却并不像是落在壁纸的花纹上。“我说他不会输的。”这旬重复的话虽然是断定语气,声音却听得出有些颤抖。
我可以回答他说可惜,如果藤田被大批黑帮分子包围,那―定只有死路丁条,但我特意把话放在了肚子里。我不认为阿久津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也不觉得有必要告诉他。
当晚深夜,我和自己的上司取得了联系。
“怎么样?”对方问我,我爽快地回答:“‘可’吧。”
“我知道了。”他这也是一贯的回答。我们的报告基本上都是“可”,所以一切都只是形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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