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田真真引苏公来到梦乡斋,这梦乡斋非比寻常勾栏妓院,却甚为幽静,四处散逸花香,几乎不曾闻得人语声。苏公不免好奇。田真真上得前去,叫唤开门。不多时,一个婢女开得门来,问候道:“小姐回来了。”田真真、苏公入得院来,那院子虽小却十分别致,院中两株桃树,满树桃花,甚是煞眼。田真真令那婢女去备酒菜,自引苏公入得楼阁。苏公看得那匾额,上有“梦乡斋”三字,看那款识,乃是书画奇才项笑冠所书。
上得楼来,田真真引苏公入得阁内,那阁间甚是幽雅,当中一张古色四方小桌,四把香木交椅;房中一角有一大花瓷瓶,瓶中插有折来的数枝桃花;一门垂下翠绿珠帘,闺房情形若隐若现;又一侧四扇屏风,其上锈得四大美人,正是:西施、王昭君、貂禅、杨贵妃,那绣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苏公惊叹道:“杭州刺绣天下一绝,果然绝妙。”那田真真扑哧一笑,道:“却不知是那刺绣绝妙,还是画中美人绝色?”苏公笑道:“四大美人,传言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可惜今已成古人!今有真真在此,又何言四大美人?”
田真真嫣然一笑,揭帘入得闺房中。苏公不觉心花怒放,跟随而入。入得闺房,不觉心旷神怡,却见一顶藕合色花帐,床上两件大红锦被缎褥,一双鸳鸯戏水枕,正是小姐歇息之处;又见墙上悬有一卷轴,一绝色女子隐身牡丹花丛,几只蝴蝶翩翩起舞,画中之人正是田真真,卷中题诗云:“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正是诗仙太白所作《清平调》之一。苏公暗自笑道:“一看便知,又出自那项笑冠之笔。”
临阁窗有一个白瓷花瓶,瓶中插有一枝桃花,又有些野花野草,虽是野花野草,却别具匠心,花草相互衬托,天然有趣。苏公暗自惊叹:竟不曾见得这般插花者,端的别具一格。
那田真真坐于梳妆台前,面临铜镜,精心梳理那一头秀发。苏公近得身后,笑道:“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田真真嗔笑道:“大人怎的取笑小女子。”苏公笑道:“小姐此笑,益发娇媚。”那田真真满面桃花,于梳妆台前取过胭脂,细细涂抹脸上。苏公闻得一股奇异香气,沁人心脾,喜叹道:“好一个香美人。苏某竟不曾闻过这般香色。”
苏公、田真真言语间,那婢女早已备得酒菜。二人坐得桌旁,田真真斟满美酒,呈与苏公,娇笑道:“大人且饮小女子此杯。”苏公笑道:“却不如你我同饮。”田真真亦斟满酒,笑道:“既如此,小女子便陪大人饮得此杯。”苏公捋须而笑,一饮而尽,道:“美酒佳人,复夫何求。”三杯酒罢,苏公正欲言语,却听得楼阁下一阵吵闹。苏公疑道:“何人吵闹?”田真真不觉一愣,急忙起来,未曾出阁,却见一人莽撞而入,那人怒气冲冲,其后婢女追将上来,气喘吁吁。苏公认得此人,正是项笑冠。田真真面有愠色,道:“项公子何事至此?”那项笑冠见着苏公,不觉一愣,冷笑道:“怎的苏大人有如此雅兴?”苏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田真真愠怒道:“我自请苏大人,与你何干?”项笑冠怒道:“莫非你已忘却西湖舟上之盟?”田真真冷笑道:“甚么西湖舟上之盟?我却不知,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快且离去,免得坏了大人酒兴。”项笑冠恼怒,死赖不肯离去。
苏公正尴尬间,忽闻得楼阁下有人高呼“老爷”,正是苏仁之声,苏公急忙应答。严微急急上得楼阁,道:“王大人寻老爷甚急,道是有紧要之事商议。”苏公闻听,急忙与田真真道别,匆匆出了梦乡斋。原来,严微、苏仁并不曾先行离去,他二人暗中跟随至梦乡斋,守候斋外,方才见得项笑冠满面怒气入得斋内,惟恐苏公有所闪失,便急忙前来解围。
三人沿街而行,苏公笑道:“亏你等来得正是时候,若迟来一步,那项笑冠恐要与我动手相搏了。”严微笑道:“若为那绝色美人,大人即便吃他几拳,又有何妨?”苏公笑道:“严爷说得是,自古喜美色而亡国者甚多,夏桀之亡,因妹喜;周幽之灭,因褒姒;晋国之乱,因骊姬;吴国之祸,因西施;汉成帝溺,因飞燕;大唐中绝于武媚。比之他等,苏某若吃几拳,确无何妨。”严微大笑。
☆、第三章 隔墙有耳(4)
行至一街,远远见得街尾数人,聚集于一户门前,苏公三人近得前去,却见为首一条大汉,正狠命捶打那门,口中骂骂咧咧,道:“胡寿儿,你这撮鸟,输欠得大爷银两,便躲赖在窝里不敢出来。今若不还,定打得你去见阎罗王。”又有街坊四邻好事围观,窃窃私语,暗自好笑。
苏公侧身而过,暗自感叹:“只道那女色害人,这赌又何尝不是如此?”
回得杭州府衙,严微且先回桃花斋去了,知州王敦尚未回府,苏公闲着无趣,自在院中观鱼赏花,穿过月牙门,乃是王敦内眷宅院。却见得自后厢房中出来一名青衣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依曲廊而行,正迎面逢着苏公,那女子甚是羞涩,急忙垂首,侧身一旁。苏公偷眼望那女子,一双眸子竟如秋水,面似桃花,甚是俊俏。侧身之际,苏公忽闻到那女子有一丝香气,甚是清新。待那女子离去,苏公回头追望,尤在回味,忽然,心头闪过一念,不觉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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