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禅师道:“家师尚在灵隐,乃是贫僧在天竺修行。”苏公醒悟。无心禅师又道:“家师闻知大人来杭,有言在先:若大人得闲,且往灵隐,定以奇茗佳句相待。”苏公笑道:“长老法旨,苏某怎敢不从,来日定然前往。禅师,你我且饮一杯如何?”无心禅师摆摆手,道:“大人之意,便如香醇,小僧心醉,何须再饮?”苏公笑道:“既为无心,何来心醉?”无心禅师垂首道:“阿弥陀佛,无心即心。”苏公笑道:“果道通之徒也。”
宴席散罢,王敦竟已酒醒,急忙出得室来,道:“西子阁乃杭州逍遥窝,诸位但有兴致,且尽情快活。”众人有好赌者、好色者,自去红院、香院;那不胜酒力、昏昏欲睡者自去温柔院;董济世、无心禅师先行告退离去。苏公欲游西湖,王敦遂令仆从引其前往,相随者乃苏仁、严微、行首田真真。苏公四人上得画舫,船家起浆,竟自往西湖中而去。
苏公等泛舟游西湖不言。约莫一个时辰,苏公尽兴,遂令船家就近靠岸,待画舫靠得水边,四人上得岸来,寻条小道往府衙而去。行不多远,却闻前方有喧哗之声,近得前去,只见数十乡民围聚一堆儿,一惊一乍,不知何故。不待苏公等询问,早有乡民道:“哎呀呀,不得了,一具尸首,死得好惨。”苏公闻听,急忙拨开众人,果见一具尸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观其骨骼、衣着,乃是一具男尸。
苏公道:“此是何人?可有人识得?”众乡民皆摇头,道:“如此面目,怎生辨认得出?”苏公道:“可曾有人报官?”乡民道:“地保早去了。”苏公正欲上前查勘,一位白须老者忽然惊道:“莫非是苏大人?”众人诧异,不看尸首,皆来看苏公。白须老者上得前来,喜道:“果真是苏大人。”苏公细看白须老者,道:“老人家莫非是熊老伯?”那白须老者笑着点头道:“正是草民,不想大人竟还记得草民。”苏公笑道:“昔日若非老伯相助,今日西湖堤上焉有这般桃柳。”原来,那苏公起用民夫修筑苏堤之时,曾广募四方能人,那熊姓老者擅于栽种花草树木,遂毛遂自荐,献计献策,故此苏公识得此人。
众乡民欢喜不已,蜂拥上前见礼。严微、田真真二人竟被挤出一旁,不免感叹。田真真惊叹道:“小女子走南闯北数年,见过几多公卿大人,百姓见了或嗤之以鼻、或怒目而视、或背后辱骂,却不曾见得如此这般情景。久闻清官者,今日方得一见。”苏公拜谢众人。熊姓老者知苏公善于断案,遂吆喝众人退避一旁。苏公环视四下,早已凌乱不堪,即便遗下痕迹,亦已遭破坏。苏仁、严微二人自分头查勘林中附近。
苏公近得尸首旁,只见满地污血,早已渗透泥土中。又见那尸首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已被凶手毁坏;其脖颈被利刃割断,自皮肉伤口断处来看,似只有一刀,甚是残忍;手无老茧,皮肉细白;手腕处有青紫痕迹,似曾被绳索紧缚;尸首身着锦袍,只是早已肮脏不堪;搜寻里外,无有甚物。解开衣袍,却见尸首前胸后背,满是伤痕,想必临死前曾受酷刑。两乳间有一黑斑,有如铜钱大小。
苏公问道:“却不知是何人发现尸首?”熊姓老者急忙道:“乃是老朽。老朽与孙儿路经此处,那小孙儿甚是顽皮,上窜下跳,无意间窥见草丛中的尸首,唬得半死。老朽大惊,急唤地保及庄人前来。”苏公环视四下,道:“此处平日少有人迹?”熊姓老者点头道:“此处少有人家,又甚偏僻,故少有人来。”苏公道:“离此最近是哪户人家?”熊姓老者道:“便是老朽家了,不过半里地,便在林口处。”苏公道:“既如此,昨夜老伯及家人可听得异常声响?”熊姓老者思忖道:“并不曾听得甚么。只是有一阵子,家中黄狗吠得厉害。”苏公道:“是甚时辰?”熊姓老者回想道:“约莫己时。”苏公道:“那黄狗吠有多时?”熊姓老者道:“只有片刻。老朽猜想是有人夜行经过,故而未曾在意。”苏仁、严微细细查勘四下,无有发现,回来见苏公,道明情形。
☆、第三章 隔墙有耳(3)
苏公手捋长须,思索不语。却闻那厢有人道:“来了,来了。”苏公诧异,不知甚人来了?急忙去看,原来是杭州府衙班头、捕快、仵作。为首一人,约莫五旬,双眼炯炯有神。苏公识得此人,乃杭州府衙老捕头蓝恬,颇为老练。蓝恬见得苏公,不觉一愣,急忙上前参拜,道:“苏大人何故在此?小人见过大人。”苏公道:“蓝爷辛苦了。苏某恰逢路过,故来一瞧。”蓝恬道:“大人有何高见?”苏公道:“查勘此案,当须查明尸首身源。可令仵作细细勘验,但凡尸首特性,当一一记之。而后依据此些查寻、辨认尸首。惟有查明尸首情形,而后侦查真凶。”蓝恬道:“大人所言极是。”苏公道:“此案当由你等查勘,我等外人不便插手,就此告别。”蓝恬自去勘验尸首。
苏公别了熊姓老者,与苏仁、严微、田真真三人寻路回去。苏仁问道:“老爷欲回杭州府衙,或是西子阁?”苏公问田真真道:“小姐居住何处?”田真真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居在梦乡斋,大人若能驾临鄙斋,梦乡斋定能蓬壁生辉。”苏公笑道:“既如此,苏某便往梦乡斋。”严微道:“既如此,我等先行回去。”苏仁一愣,正待言语,早被严微强行推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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