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苏公起来。苏仁只道夜间甚是平静,只是有满腹疑惑。苏公笑道:“他既不来,我等便去。”苏仁奇道:“我等去哪里?”苏公道:“自是去府衙,好生会会徐大人。”苏仁一愣,忧心道:“若徐大人果真暗怀诡计,我等此去岂非羊入虎口?”
苏公淡然一笑,道:“他等夜间不曾来杀我,白日府衙内又怎会下手?”苏仁思忖道:“恐他使些卑鄙下流手段,譬如暗中下毒。”苏公点点头,道:“我等小心便是。”苏仁惶恐不安,只得取了兵刃,随身藏好。
主仆二人出了东坡雪堂,往府城而去。一路无话,主仆二人到得黄州府衙门前,正遇着兵马统制马踏月。苏公上前施礼,马踏月急忙回礼,问道:“苏大人莫非是想见徐大人?”苏公点点头。马踏月摇头道:“徐大人病了,谢绝见客。踏月适才求见未果,只得回去了。”遂与苏公拱手道别。
苏公心中疑惑,却不死心,来见门吏,先施一礼,问道:“徐大人可在府上?”那门吏识得苏公,忙回礼道:“原来是苏大人,我家大人昨夜染病,现正在歇息,一早便吩咐下来,今日概不见客。苏大人且请回去吧。”苏公道:“苏某此来,因着城北河无头尸案有所发现,烦劳通禀一声。徐大人若果真不见,也就罢了。”门吏知苏公与徐君猷交情甚厚,思忖片刻道:“既如此,苏大人且稍候,容小的前去通禀。”苏公客气道:“有劳了。”
那门吏转身去了。苏仁低声道:“他怎的无端生起病来?或是搪塞之词,以此拒见老爷。”苏公拈须思忖,心中暗道:如此看来,徐君猷果真难脱干系,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苏公转念一想:若果真如苏仁所言,以此拒见,又怎生入府?正思索间,那门吏流水跑来,道:“我家老爷请苏大人后堂相见。”苏公点头,暗道:他若拒绝见我,心中必定有鬼!此番见我,似合乎情理,反难以揣摩他的心思。
苏公随门吏入了府衙,依廊而行,至后堂,堂门前有家人来迎,道:“老爷身体不适,请苏大人内室叙话。”苏公点点头,环视四下,觉得一侧厢房内隐约有声响,似是藏着人,心中暗道:徐君猷果然早有准备!
那家人引苏公绕过屏风,入得书房,而后掀帘入得内室,苏仁留在门外。苏公来府衙多次,但从未入过内室,此番得以入室,却见室内颇为简陋,一张床,临窗一张案桌,上有笔筒、镇纸并卷册;室中有一张小方桌并四把竹椅,上有茶壶并茶碗;临左墙是一个双门雕花木柜。
苏公入得室来,却见床前一侧站立两人,其中一人是徐君猷妾弟刘水,另一人是夫人刘氏,那刘氏手中端着药碗,碗中有瓷勺,显然是刚刚喂过药。床上半躺着一人,覆着一条被褥,面容憔悴,正是徐君猷。
苏公急忙上前,轻声道:“徐大人。”徐君猷正眯着眼睛,闻听呼唤,睁开眼来,稍稍偏头,望着苏公,脸上露出一丝吃力的笑容,道:“苏兄来了。”那厢刘水搬来一把竹椅,放置床边。
苏公坐下,问道:“不知徐兄得何急症?”徐君猷喘着粗气,道:“大受也不知。昨夜饭后,忽觉胸心绞痛,而后大汗淋漓,全身乏力。”苏公关切问道:“可曾请郎中来看。”徐君猷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有气无力道:“郎中已来看过,并开了药方,大受方才刚服过药。”苏公点点头,心中暗道:平日他与我言语时,用的是‘我’、或‘徐某’、或‘君猷’,甚少用‘大受’今日怎的自称起“大受”了?
苏公又问道:“却不知徐大人所患甚病?”徐君猷叹道:“郎中道是风寒所致,大受却疑心是绝症。”苏公一惊,问道:“绝症?”遂把眼望夫人,问道:“可是如此?”那夫人满脸伤悲之情,几将呜咽。
☆、第三章 黄州太守(2)
苏公淡然道:“大人素来安健,怎的今日便是绝症?定是庸医误诊。苏某也通晓些医道,愿为大人把脉诊断一番。”遂伸手去抓床边徐君猷左手。徐君猷一愣,那厢夫人早上得前来,将徐君猷左手塞入被褥中,口中道:“我等乃是请得黄州名医,断然不会误诊。”
苏公幽然叹息,心中暗道:这徐君猷分明在装病,若让我诊脉,必定破了他的谎言。
徐君猷叹息道:“大受谢过苏兄好意。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受知矣。苏兄也要保重身体,凡事不可强为,当适可而止呀。”
苏公闻听此言,心中冷笑不已:这凡事不可强为,当适可而止!分明就是威胁之词!
那徐君猷又叹道:“苏兄来我黄州,大受多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今苏兄种菜植麻,远离尘埃,悠然自得,何其逍遥。人生如此,复夫何求!”
苏公假意点头,心中暗道:这远离尘埃悠然自得,分明是叫我不要插手过问,招惹祸事。
徐君猷苦笑一声,道:“苏兄乃当世名士,屈尊来我黄州,他日定然回擢。黄州民贫地瘠,百姓无有所求,唯望子孙读书出头。唐韩退之先生曾言:爱其子,择师而教之,於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中有求,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往后,还望苏兄多提携我黄州学子。”苏公淡然一笑,道:“苏某今也是黄州人了。”徐君猷点点头,似甚疲惫,轻叹一声,闭合双眼,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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