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收了头巾,复又前行。至岔路处,苏公唤苏仁循另一路往前察看,自与徐君猷、马踏月往娘娘庙而去。行路中,苏公不时俯身察看地面,徐君猷颇有些不解,询问苏公察看甚么。苏公只道是人行足迹。徐君猷茫然不解,这林间小道,杂草丛生,昨日又有多人经过,怎生辨别得出?马踏月亦甚好奇。将近娘娘庙,苏公忽又止步不前,蹲下身来,自杂草丛中拾起一物。徐君猷、马踏月甚是好奇,探头张望,却原来是一支白蜡烛,如小酒杯口般大小,蜡身精致,其下有柄,白漆涂身,柄身有“贞松劲柏”蝇头小字,尚未燃过。苏公将白蜡烛置在掌心,烛身似有凹凸之感,借光细看,竟是松柏蜡纹,淡然笑道:“此番前来,果然有所得。”徐君猷一愣,道:“不过一支蜡烛,又能说明甚么?”马踏月疑道:“或与命案毫无干系。”苏公问道:“何以见得?”马踏月道:“这娘娘庙曾颇有香火,往来之人,无意间遗失在此,不过今日幸巧被大人拾得。”苏公摇摇头,将白烛交与马踏月,道:“将军且细看此烛,烛心雪白如新,烛身亦无灰尘,分明是新近落下。这娘娘庙荒废已久,又有鬼魅出没,早已无人敢来上香,怎言此烛无关命案?”马踏月顿时语塞。徐君猷点点头,思忖道:“莫不是那头巾主人?”
苏公立起身来,复又向前,忽近得道旁一株大树,俯身察看。徐君猷、马踏月甚是迷惑,不知苏公看甚。二人亦探头张望,但见那树身杂草伏倒,树根处有颇多蚂蚁爬行。苏公伸出指头,拈起些许土来,置鼻前轻轻嗅着。苏公自怀中摸出一方手帕,将泥土置在手帕中,又捏死几只蚂蚁,一并包了。苏公又立起身,平视看那树干,见那树干脱落一片树皮,且是新动痕迹,遂用手比照一番。马踏月奇道:“大人欲与树比高下?”苏公笑道:“非是与树比高下,乃与人比。”马踏月不解,问道:“与甚人比?”徐君猷疑道:“苏兄疑心昨夜有人在此?”苏公点头。马踏月问道:“若果真有人,他在此做甚?”
苏公不答,又往前行,行四五十步,到得娘娘庙前,忽叫道:“徐大人快且来看。”徐君猷、马踏月闻听,急忙奔将过来,却见苏公望着庙内发呆。二人齐望去,却见那香案之上赫然放着一双登云靴!马踏月入得庙内,细细端详,喃喃道:“这靴子端是虞大人的!”苏公点点头,皱眉思忖。马踏月迷惑道:“这靴子为何到得此处?”徐君猷惊恐道:“莫非果真是鬼魂索命?”
苏公疑道:“大人之意,是那自缢的梅丫鬼魂显灵?”徐君猷连连点头,道:“定是昨日我等惊扰其魂魄,灵魂附体,害人性命。”苏公似有所思,喃喃道:“那梅丫为何自缢身亡,莫不是被人杀死,冤魂不散?”徐君猷、马踏月惊恐不已。
三人惊悚间,忽闻身后有人言语,惊得徐君猷尖叫一声,骨软筋麻。马踏月仓皇中拔出钢刀,回身一看,却是苏仁。三人出了娘娘庙,苏公忙不迭责怪起来。徐君猷缓过气来,轻轻拍着胸口。那苏仁手中拿着甚物,入得庙来。苏公看去,却原来是一只碗,乃是寻常百姓盛菜所用。徐君猷瞟了那碗一眼,愠道:“不过是一破碗,何致如此大惊小怪?”苏公接过那碗,细细端详,那碗七八成新,边沿破了些小口。马踏月上前来看,问道:“苏大人,这碗有何蹊跷之处?”苏公反问道:“此碗在何处拾得?”苏仁道:“便是那道路中途,草丛之中,出了林子便是云湖阁了。”
徐君猷甚是好奇,拿过碗来,翻转数次,并无奇特之处,不过是寻常民窑烧制,亦是寻常百姓人家使用。苏公皱眉思忖,喃喃道:“出了林子便是云湖阁了?”苏仁道:“待会我引老爷前去看看。”苏公点头,令苏仁收了瓷碗。徐君猷复又询问,此碗与命案有何干系?苏公摇摇头,道:“或无干系,亦或有干系。但凡证见,无论与命案有无干系,须妥善保存,细细甄别,去伪存真。某些证见,看似铁证,实则非也,更甚者误人主见,走入歧途,祸害无辜;亦有证见,甚是微小,看似无关,实则紧要得很。但凡可疑者,必要注意。”徐君猷迷惑道:“此碗有何可疑?”苏公将碗呈上,道:“此碗颇为干净,几无灰尘。且只边沿破了些小口,丝毫不妨使用,寻常百姓人家断然不会舍得抛弃。此些岂非可疑?”徐君猷连连点头,道:“依苏兄之见,此碗乃近一两日抛弃,且因故弃之?”苏公点头。
马踏月醒悟,思忖道:“如此言来,但凡现场物什,皆要收存?”苏公摇头笑道:“现场物什甚多,须细细察看与命案相干者。”徐君猷疑道:“我又怎知哪些与命案相干?若是错过,又当如何?”苏公点头道:“故而要细细察看,认真思索,揣摩命案情形,推断前因后果,做到少有遗漏。若有遗漏,可再行勘验现场,或三番四次。若是错过紧要线索,恐大意破坏,又恐凶手复回毁灭。”
徐君猷点头叹道:“我等官吏,勘事审案,一念一语,涉及他人生死,不可不小心谨慎,凡事当思之又思。”苏公笑道:“徐大人所言甚是,苏某以为,若无真凭实据,宁可错过歹人,不可冤枉好人。”徐君猷一愣,皱眉思索,口中嘀咕苏公所言,颇有感触,叹道:“苏兄此番言论,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细想之下,倒有几分情理。只可惜今之断案,大堂之上,多以棍杖伺候,歹人好人皆供认不讳。”苏公亦叹息不已。
52书库推荐浏览: 张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