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猷淡然道:“戌亥时分,你曾外出,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回来,可有此事?”叶来风忙道:“小人是去了茅房。”徐君猷冷笑道:“不过是如厕,怎的花去半个时辰?叶相公不觉得这时辰稍微长了点?”叶来风颇有些慌恐,忙道:“小人有便秘之症,故而时辰久了些。”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如厕中途,叶相公不曾到得葛中区房中?”叶来风闻听,脸色顿变,连连摇头,道:“不曾去得,不曾去得。”
苏公叹道:“可有人见得叶相公昨夜到了烟月园内。”叶来风惊恐不已,问道:“何人?”言语方出口,便知不妥,又急忙道:“我并不曾去得烟月园,定是那厮看错了。”苏公并不辩驳,淡然道:“叶相公与葛中区有何瓜葛,想刺杀他?”叶来风连连摇头,道:“小人与葛中区并无瓜葛,也未想过要杀他。”
苏公叹息一声,道:“叶相公既然不肯如实相告,苏某也无奈。唯恐到得黄州府衙大堂之上,严刑之下,怕你不得不招呀。”徐君猷脸色铁青,自鼻中发出“哼”了一声,一阵冷笑。那叶来风急忙起身,道:“小人绝非杀人凶手,恳请徐大人明鉴。”徐君猷冷笑道:“昨夜,你明明到得烟月园,却不肯实言。若非杀人凶手,为何要隐瞒实情?”
叶来风闻听,惶恐不已,吱唔道:“小人为何杀他?小人并无有杀人动机。”苏公淡然道:“你与葛中区相识甚久。从种种情形推想,你颇厌恶此人。叶相公因一字之差误了功名,险些丢了性命,这是叶相公的心病。昨日,葛中区到来,在众人面前,以一字之差的叶先生相称,言语中满是耻笑与奚落,惊触了叶相公的心病。叶相公不免恼怒,从而憎恨,遂起了杀心。是夜,叶相公与祝良夜、邵闻同来陪伴苏某,戌亥时分,你借口如厕,偷偷潜入烟月园,寻机刺杀了葛中区。待到回来,苏公见你神色慌张,端起茶碗喝水,手指兀自哆嗦颤抖,分明是行凶之后心中万分恐惧。”
☆、第三章 诗友之死(5)
叶来风闻听,忍不住浑身颤抖,道:“苏大人,小人确实不曾杀葛中区。”苏公叹道:“若要摆脱干系,唯有道出实情。”叶来风连连点头,不由长叹一声,又恨恨道:“苏大人说的是,小人确有杀死葛中区之心。”徐君猷不免惊诧,疑道:“你果真因葛中区一言而起了杀心?”叶来风摇摇头,恨恨道:“何止此一言?叶某一生前程便毁在这厮手中,今反来讥笑于我,我焉能咽下此口恶气,故而起了杀心。”
徐君猷惊诧不已,疑道:“叶相公一生前程毁在葛中区手中?这是何意?”叶来风点点头,道:“只因小人当年买了一本《李白诗集》,甚是喜爱,便是往京城赶考也携带在身,以便阅读。”徐君猷疑惑不解,正待询问,那厢苏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李白诗集》可是葛中区二岭斋所刻印?”叶来风点点头,道:“正是。”徐君猷益发不解,道:“区区一本诗集,你竟如此怀恨在心?”
苏公摇摇头,叹道:“叶相公熟读了这本诗集,不知不觉间犯下了大错。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便是尽信了此书。”叶来风懊悔不已,点点头,叹道:“小人端的愚钝无知,这也是才学浅薄所致。”徐君猷急忙询问,究竟是怎生回事。
苏公叹道:“叶相公数次进京赶考,因病未得殿试。元丰元年,叶相公第三次进京赶考,终于得以殿试。他在作策论之时,以李太白《古风》诗起首,诗为: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徐君猷口中念叨诗句,思忖半晌,疑惑道:“此诗句甚佳,并无不妥之处。”苏公叹道:“可惜那卷《李白诗集》中将‘一朝开光曜’一句写成了‘一朝开光曙’,叶相公竟将错就错,也如此写了。”叶来风茫然点头,哀叹不已。
徐君猷叹道:“便是一字之差使得叶相公误了功名?”苏公叹道:“何止误了功名,圣上龙颜不悦,险些要了叶相公的性命,幸亏圣上开恩,免了死罪,但罢了他的考籍,此后不得再考。”徐君猷一愣,疑道:“考生写错字也是难免的事,叶相公不过一字之差,何故如此严重?”
苏公望着徐君猷,淡然道:“别的字或许可错,但这个字却是万万不可错的。徐大人端的不知此字厉害?”徐君猷一愣,望着苏公,思忖片刻,猛然醒悟,惊诧万分,连连叹道:“好一个错字!果真是圣上开恩,叶相公命大福大呀。”苏公叹道:“叶相公因诗集错字,无意间竟犯了大忌。”
徐君猷连连咋舌,叹道:“故而叶相公甚是痛恨二岭斋葛中区。”苏公道:“那日,苏某与叶相公言语,言及葛中区,叶相公骂那葛中区不过是卖黄历的市侩,不学无术,投隙抵巇,蝇营狗苟,方有今日人模狗样,却不知害却多少人。今细想来,错书别字端的害了不少读书人。”
叶来风恨恨道:“这奸诈书商唯利是图,又道貌岸然,讥讽嘲笑于小人,小人怎生不恼他?昨夜,小人借口如厕便溺,出了前堂,直奔烟月园。那葛中区房中兀自亮着光,小人料想他尚未睡下,欲到窗格下窥探究竟。还没到廊阶上,小人忽闻得脚步声响,唬得一惊,急忙躲藏在廊下的花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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