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识忽站立起来,仰头大笑,那笑中兀自有几分凄惨之情,转而竟流下眼泪来,神色悲伤道:“苏大人所言甚是。曾某与葛中区这厮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家也曾有个书坊,私刻、坊刻书卷,甚是兴旺,令葛贼嫉妒垂涎。这厮便设下毒计,暗中使人前来,委托家父私印诗集,待诗集面世,这厮购得几卷,将此诗集献上官府,只道家父刻印毁议时政、讥讽新法之诗集。我家书坊遂遭查封,家产尽归官府,家父也吐血而亡,竟致落得今日这般家破人亡。如此深仇大恨,曾某却不能报,曾某端的是不孝子孙呀。”言罢,又哭笑起来。
苏公见曾识一哭一笑,几近癫狂,心中一阵酸楚,茫然若失。徐君猷叹息道:“原来如此。本府来黄州之时,曾在架阁库阅过此案卷宗,颇有些印象,也甚感同情,可惜本府有心无力,不能为你家平冤昭雪。”曾识闻听,望着徐君猷,颇有些感激,道:“有徐大人此言,曾某……小人便知足了。”徐君猷又叹息道:“可如今你谋杀了葛中区,法不容情、杀人偿命!又令本府如何处置是好?”
曾识摇摇头,道:“徐大人、苏大人,小人确有杀死葛贼之心,昨夜也有下手之意,但葛贼却不是小人所杀。”徐君猷、苏公闻听,甚是惊讶。徐君猷忙追问道:“非是你所杀?”曾识连连点头。苏公急切道:“快且细细道来。”
曾识叹道:“昨夜小人回来取棋是真,那时刻,小人并无杀他之心,待到得烟月园,走到廊下,见得葛贼房中亮着灯火,心中顿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待小人回得房中,拿了棋鼓,不知怎的,小人忽生了杀他的念头,愈想愈恨,出门摸寻了一块青石,贴着墙行,到得葛贼房间窗格下,小人窥探房中情形,隐约觉得一男一女低声言语。”
苏公惊诧不已,追问道:“一男一女?”徐君猷亦惊奇道:“那女人莫不是远素师父?”曾识摇摇头,道:“是万梨春夫人。”徐君猷又一惊,疑惑道:“这万梨春与葛中区有何瓜葛?”曾识摇摇头,道:“小人不知。但小人隐隐觉得,铁员外夫妇似甚是憎恨葛中区。”苏公点点头,道:“曾相公且说下去,后来如何?”
曾识又道:“小人见那房中人往门外走,便隐身在廊柱之后,但闻得那男子道:‘快走’。须臾便见得一男一女出得门来,小人看得清楚,正是铁双夫妇二人。二人便慌慌张张走了。小人心中疑惑,不知他二人与葛中区有何瓜葛,待近得门口,探头一看,猛见得房中葛贼的狰狞死相,唬得一惊,身子竟直楞楞扑倒在地,手中青石失手落地,那棋鼓也滚落出来,散落出许多棋子。小人惊恐不已,急忙拾起了棋子与青石,仓皇出了烟月园。不想兀自遗落下了两粒黑子,竟被苏大人寻得。”
苏公点点头,心中道:原来如此,现场那砸痕并青石碎尘粒是这般情形。徐君猷闻听,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将信将疑,道:“如此说来,那铁双夫妇才是真正的凶手!”曾识茫然苏公又问道:“你对弈之后,回烟月园歇息,定然留意此房,可有异常?”曾识摇摇头,道:“小人因知葛中区已死,心中甚是惊恐,瞥了一眼,房门半开,房内黑乎乎的,并无甚么异常,小人便匆匆过了。”苏公又问道:“那时刻是何时辰?”曾识道:“约莫子牌时分。”苏公点点头,不再多问。
☆、第五章 谁是真凶(1)
曾识告退出去了,徐君猷幽然叹道:“不知那铁双夫妇与葛中区有何瓜葛?”苏公便将昨日在桃林中所见的情形告知徐君猷.徐君猷惊诧道:“事情竟果真如铁双所说:明年今日便是葛中区的祭日了。却不知葛中区为何纠缠于他?”苏公叹道:”此案端的曲折蹊跷,凶手竟一个接着一个,叶来风、花冕、曾识,今柳暗花明又出现了两人。”
徐君猷叹道:“如此四重谋杀,若非苏兄在此,焉能断得清楚?”苏公淡然一笑,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是他夫妇二人,不过是被叶、花、曾三人迷惑了。”徐君猷追问缘由。苏公道:“昨日临来满林山庄的途中,苏某无意逢得铁双夫妇,那铁双骑着高头大马,马鞍后兀自有个长木匣,那时,我只当是些书卷或杂物,今细想来,当是那弓弩。”徐君猷淡然一笑,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
苏公点点头,道:“葛中区之死,颇为分明,但我等却忽略了一桩事情。”徐君猷问道:“何事?”苏公道:“仵作验尸后,说葛中区的头颅似被重物猛击。”徐君猷皱起眉头,思忖道:“我等只盯着那箭矢,却不曾留意此事。或许致葛中区死命者,不是箭矢,而是头颅被重击?”苏公拈须思忖道:“或是二者合一。”
徐君猷一愣,奇道:“二者合一?”苏公站立起来,舒展了腿脚,做着手势,道:“且先假想,那时刻凶手有两人,一人手持弓弩,一人却握着重物。”徐君猷点点头,眯着眼睛,心中构想凶杀情形。苏公问道:“徐大人可知那重物凶器是甚么?”徐君猷一愣,奇道:“或是青石、砖头之类?”苏公摇摇头,笑道:“非也。凶器其实就在现场。”徐君猷一愣,急忙回想现场物什,却思忖不出,只得望着苏公求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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