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将那胭脂笺凑到鼻前,轻轻嗅了片刻,然后又高举起胭脂笺,对着门外日光,察看了一下,又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双手拈着那胭脂笺两侧,高举起来,看了一番,又将胭脂笺平置,侧光察看。众人豆不言语,眼巴巴望着苏公。苏公看罢,复又回到座椅边,将胭脂笺置于茶几之上,望着石昶水,问道:“你且将这胭脂笺来源细细道来。”
石昶水点了点头,咽了一下口水,皱着眉头,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这纸笺来得颇有些怪异。”徐君猷侧眼望着那石昶水,心中暗自揣摩他言语的真伪。石昶水又道:“昨日卯辰时分,昶水起得床来,照例读半个时辰古诗,近些时日,昶水读的是《李义山诗集》,昶水到得书案前,却见得那镇纸下压着这张浅青色的胭脂笺。昶水甚是好奇,便取在手一看,笺上画着这银子与利刃。开始,昶水只当是哪个童子顽皮,便将童子婢女等唤来询问。”
苏公忽扬了一下手,问道:“石公子家中有哪些人?”石昶水答道:“昶水兄弟四人,分家之后,我袭了祖上一处单独的宅院,雇了一个做饭洗衣的老妈子,唤作刘妈,今已近六十岁;又有一个婢女,唤作桂香儿,只十五岁;另外还有一个书童,唤作石全,是我同族中人,今年十三岁。”
苏公复又拿起那胭脂笺,捋须道:“如此说来,这笺不是他等所为。”石昶水连连点头,道:“昶水一一盘问了他三人,他三人毫不知情,且又说没有他人家的童子来过。”徐君猷听得,不免来了兴趣,问道:“这事端的有些蹊跷了,这纸笺莫不是自己飞来的不成?”孟震瞥了徐君猷一眼,摇了摇头,淡然道:“定是有人放置的,只是不知此人是甚么用意?”
徐君猷疑惑道:“石公子上床歇息之前,可曾关了门窗?”石昶水连连点头,道:“大人问的是,那时刻,昶水也疑惑不已,前夜歇息之前,待书童石全出去之后,昶水亲手关闭了门窗。待看到这胭脂笺,昶水甚是疑惑,复又察看了门窗,木栓兀自闩着,无有丝毫撬过的痕迹。那么这纸笺从何而来呢?昶水端的百思不得其解。”徐君猷惊讶不已,皱着眉头,望着苏公,喃喃道:“这胭脂笺来得果然有些蹊跷,宛如一桩密室之案。”
☆、第一章 胭脂信笺(4)
苏公稍加思忖,问道:“前日夜里,石公子身在何处?可曾留意书案上面?”石昶水皱着眼睛,回想道:“前日午后,昶水在归路遥归员外府中,商议花场事宜,贾曲宗贾先生同在。晚饭之后,冯汜也赶来了,估摸是亥牌正时方才散了,回到家来,我洗脸濯足后便上床歇息了,确不曾留意书房桌案上面。”
苏公微微点头,又问道:“书童石全可随你左右?”石昶水点点头,道:“他一直随着昶水,回得家中,服侍我洗脸濯足后他便离去了。”徐君猷思忖道:“如此推想,这胭脂笺想必是前日午后,或是夜黑之后放置,石公子回来时没有留意,到了昨日早晨方才发现。”
石昶水闻听,猛然醒悟,连连点头,道:“蒙得大人提醒,小人竟没有想到这点,不过昶水书房平日里总是上锁的,也没有见有撬门痕迹,不知那厮如何进去?”苏公淡然道:“蛇有蛇路,贼有贼法。石公子疑惑的是,这事是何人所为?这胭脂笺上所画的银子与利刃是何意思?”
石昶水望着苏公,连连点头,面含忧色,道:“昶水思前想后,摸不着头绪,这纸笺来得甚是蹊跷,这画也甚是怪异。昨日午后,月下坊佳佳姑娘来寻我,恳请昶水出面,求得苏大人佳词,昶水不便推托,只得应允。因昶水知道郭掌柜与大人常有往来,申牌时分便去见郭掌柜,恳请郭掌柜出面引见,郭掌柜慷慨热心,一口答应与昶水今日同来。我二人言谈中,郭掌柜说及大人屡断奇案之事,昶水不由心中一动。苏大人见微知著、闻一知二,或许能为昶水指点一二,故而今日将这纸笺随身带来了。”
徐君猷瞥了苏公一眼,不以为然道:“依本府之见,定是你的某位朋友暗中捉弄于你,故意弄得没头没脑,让你想破脑袋。”石昶水迷惑道:“昶水曾询问刘妈并桂香儿,他二人说白日里不曾有人来访,夜间益发没有人。除非这人是跳墙而入,隐蔽而行,不过昶水的友人中似乎没有这种獐头鼠目之辈。”
徐君猷拈须而笑,幽然道:“世间之事,常变幻莫测,有常理,也有超乎常理。”石昶水白了徐君猷一眼,不复言语,把眼来看苏公。苏公正皱着眉头,盯着那胭脂笺。徐君猷微微咳嗽一声,轻声道:“苏大人可曾看出甚么端倪?”
苏公眯了眯眼,瞥了一眼徐君猷,又望了望石昶水,道:“你等且看看这纸笺。”石昶水一脸茫然,迟疑道:“这笺是胭脂笺,又唤作薛涛笺,文房四宝斋中多有的卖。”徐君猷点点头,道:“这胭脂笺,既唤薛涛笺,又名浣花笺、松花笺、减样笺,是唐代女诗人薛涛设制,其唯有深红一色,颜色、花纹甚精巧鲜丽。到得我大宋天下,纸家有所改进,便成胭脂笺。此笺多用于写诗,但也有用于书信者。”孟震笑道:“孟某记得唐代三李之一的李长吉有诗云: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说的便是薛涛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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