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家人来报,公差雷千求见。苏公到得客堂,雷千躬身见礼。苏公准他坐下,细细说来。雷千道:“卑职与贺万二人奉大人之命跟踪那何固,此人行为怪异,忽东忽西,不知是何意图。卑职担心被他发现,故不敢过分打听。他在孔涞府前府后转悠多时,晌午过后,便雇得一辆马车,径直出了东门。卑职与贺万及两名衙役乔装跟上。何固沿龙溪堤岸前行,约莫三十余里,到得升山镇,便住进了一家客栈。贺万与另二人亦住了那家客栈,卑职便快马赶回禀告。”
苏公心中疑惑:那何固对青萝一往情深,自青萝失踪,焦虑不安,四方寻找青萝。怎的竟悄然离了湖州城,去了升山镇?问道:“你等可曾见得他有异常行径、言语或是神情?”雷千道:“一路上,不曾见着他有何异常。只是进得客栈房间,便关门不出。”苏公疑惑,道:“其中必有意图。明日大早,雷爷可速去升山镇,如有音讯,速速来报。”雷千答应,退身出去。
苏公回得后院书房,心中思索,怎的不见倪忠、汤孝回来?莫非那孔徕又有何举动不成?正思量间,家人来报,张睢张大人来访。苏公急忙出门迎接,二人见礼,进得书房,张睢落坐,道:“张某闲而无趣,又多舌好事,昼间闻得吕琐无端被害,不知可曾缉拿住凶犯?”苏公摇头道:“尚无踪迹。此中颇有蹊跷,甚为复杂,一时难以理绪。”张睢道:“明珠失盗一案可有进展?”苏公道:“不瞒张大人,苏某窃以为:那明珠失盗一事、龙溪无头尸首一案、吕琐无端被杀一案,此三者似有关联。”张睢微微惊讶,道:“闻得龙溪岸旁无头尸首乃是泼皮殷小六,可是如此?”
苏公点头,道:“确是。”张睢道:“那殷小六与前番劫珠杀人凶犯沈成乃是结交,沈成一案,张某曾查过此人,只是案发之时,他不在湖州,无有时机,故而未曾深究。”苏公道:“苏某以为,那沈成劫珠杀人一案,殷小六亦有牵连,非是无有时机,而是另有他用。此番明珠被盗,苏某思量事出蹊跷,莫或与前案相关,故而又查阅前案卷宗,细细寻问知情者,查得一名殷小六者,与沈成甚为要好。正待苏某欲去寻见这殷小六时,他却无端被杀;又查得这殷小六近日与吕琐来往甚密,或有勾当,正欲查访吕琐,他竟又被人谋害。凡此种种,我等举措皆落于他人之后。岂非怪事?”张睢道:“沈成一案,我等行径甚为隐秘、快速,却仍落下风,致使沈成外逃,此案不了了之。我早已怀疑其中有告密之人,只是无从查出。目今情形,正是表明此点。”
苏公叹道:“原来张大人早有心机。只是苏某初来湖州,手下众人,良莠难辩,人心叵测,难以委以机密之事。”张睢叹道:“学士大人所言极是。人道:人心隔肚皮。面善内奸者,何其多也。张某湖州三年,身边之人,多阿谀奉承、扒高踩低之辈,少披肝沥胆之士。今见学士大人亦有此感,张某不妨坦言告之,那李龙、赵虎二人本是贫穷子弟,因生计几近落草。张某遇之而起用,他二人为人忠厚正直,出生入死,我几经险境,皆是他二人奋力相搏,方才有得今日。张某以为他二人乃是可信之人,可付之重任。此番离任前,张某已交代二人,应竭力佐助学士大人。”
苏公道:“如此烦劳张大人熬心费力。苏某感激不尽。”张睢叹道:“我等皆是朝廷命官,上为我大宋社稷,下为我湖州百姓,何言感激二字?尝闻圣人言: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尝非议你父子不是,只道你等因循守旧,鼠目寸光。今日看来,即便道不同,亦可与谋。”苏公叹道:“新法变革,苏某只道于朝廷于民大不利,今日湖州一见,或是曲解。”张睢叹道:“有学士此言,张某安心矣。”
二人秉烛夜谈,约莫一个时辰。张睢起身告辞,苏公相送。张睢转身瞬间,苏公瞥见,猛然一震,心头疑云顿起。张睢并未察觉,出得书房。苏公跟随出院,只是满腹疑虑。回得居室,心中思索不止,迷糊中睡去。
☆、第七章 夜探虎穴(1)
夜色茫茫,万籁俱寂。府衙后院墙头之上,隐约一条身影,飞身跃下,隐身树后,见四周寂静,杳无声息,悄然过得庭廊,贴身墙角,近得窗格,伸手轻推,不曾松动,那人摸索左右,将一格窗纸捅破,伸手进去……
那黑影返身墙下,借一株大树上得墙头,见四下无动静,跃下墙去。街巷前后,寂静一片,黑影急急隐去。黑暗之中,隐约闪出又一条身影,望那远去黑影方向悄然跟去。
且说苏仁领了苏公密令,乔装出了府衙,在市井热闹处转悠。出得茶楼,又进酒肆,苏仁挑得一显眼桌儿,要了一壶酒及些下酒菜,待酒菜上来便如饿虎般吃喝,又大声招呼店小二过来,询问些湖州货产。苏仁有意满口蜀语,那小二怎生听得明白?费了些好周折,方才一知半解。苏仁谢过小二,用过酒菜,将包袱提上桌面,解开结儿,呼唤小二结帐,不经意间却将包袱碰散落地,滚落出白花花七八锭银子。楼座中人,皆惊讶张望。苏仁急忙起座,弯身将银两收拾起来,付得小二酒钱,慌慌张张而去。
苏仁怀抱包袱,急急而行。离了市井,进得僻巷,偷眼回望,竟有三人尾随而来。那三人一前二后,前者近得苏仁身来,紧上前一步,撞向苏仁。苏仁闪身躲过,那人却“哎呀”一声倒在地上。苏仁正疑惑间,后者二人高声喝道:“怎的回事?”那跌倒者手指苏仁,道:“他撞了小弟。”那二人故作愤怒,飞身上前,前后夹住苏仁,喝道:“你怎的撞了我家兄弟?莫非想一走了之不成?”那跌倒者爬将起来,怒道:“你这入脔的,怎的行路?撞了爷便想逃脱。”伸手便来抢苏仁手中包袱。那二人亦趋向前来,意图左右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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