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查不到。”他说,“派出所,档案管,民政局,户籍管理处,所有地方都跑过了,都没有记录。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黎绪,三十年里面这些办事的地方都搬过好几处,那时候又没有网络,丢失一些材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忍不住笑起来。
仰着脸看常坤。
然后,我骂了一句脏话。
半年前我让常坤帮忙查我父亲的事。
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连他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一无所知。黎淑贞对此讳莫如深,一字不提,连问都不许问及,就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一样。
有过很多种猜测。
只是猜测。
也有想过找以前的邻居问问,可问起来才知道,三十年的时间里黎淑贞带着我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我有记忆的是四次,在没有记忆之前,还有应该不止一两次搬家。
所以根本无从问起。
可现在常坤说查不到任何关于我父亲的事,说三十年变迁,可能材料和信息都丢失了。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可以被丢失得这么一干二净,连是否到底真的存在过都不清楚。
就像一滴水掉进海里。
彻底消失。
常坤四顾周围,跟我说:“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你母亲,当年的确是结过婚的。”
“可她户口本上的婚姻状态是未婚。”
“我知道。也仔细想过。可能是当年办了酒席,但没有领证,也有可能后来迁户口的过程中疏忽了。你知道,你们这几年里搬了很多次家,每搬一次都会迁一次户口,次数多了,中间哪次出错也是很有可能的。”
“和我父亲有关的信息丢失。和我母亲户口有关的信息出错?你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常坤语噎,低下头不看我的眼睛。
我问他怎么能确定黎淑贞当年的确结过婚,而不是未婚先孕。
他说:“从你母亲户口迁移记录找到你出生之前她所住的地方,然后托人找到当年一个老邻居,他说你母亲的确是结过婚的,他喝过喜酒,也见过你父亲。你父亲长什么样子他肯定是记不起来了,都过了这么多年,而且他也只见过你父亲几面而已。说是很老实一人,不怎么说话。”
这是多重要的一条线索!
居然真的有人见过我的父亲!
☆、房间地板上有一具尸体
我着急忙慌地问他:“那个邻居现在在哪?”
“城南养老院。已经快90岁了,说话做事都不方便,看护人员说他能想起一点就非常不错了,有时候他根本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所以他说的这些也不一定能作数。”
“那肯定还有别的邻居,别的邻居总能记起点什么。”
“那时候你母亲住的是城南那片老平房,拆了都将近快二十年了。要找人哪有那么容易?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刚才那个老邻居的。之后就接手陈家坞的案子,也没时间再找了。等陈家坞的案子一结束,肯定会帮你继续找的。可是黎绪,这真有必要吗?都三十年了,如果你父亲真有一点责任心,就应该是他来找你们,不是你这么拼命去找他。”
“都搬了这么多次家了,连你一个警~察都找不到当年的邻居,他就算回来找我们,还能找到吗?”
常坤不再说话。
老苗正穿过马路朝我们走来,手里拿着两个文件袋。
常坤接过文件袋,塞到我手里:“先吃饭。吃过饭,我叫人送你回家。这些都是陈家坞的材料,你拿回去看。以后有什么新线索,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在家看,给我们参考。我知道你聪明,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都不能让你插手。”
“你都把这么机密的东西给我了,还不叫插手?”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他一字一顿地说,很用力。
午饭后散伙,各回各的地方。
分别的时候拥抱了一下石玲,她已经疲惫不堪,看上去像是马上就会晕倒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办法,这几天怕是谁都没时间好好睡上一觉。
黎淑贞在家里,黑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一双白袜子,披散着刚刚洗过的长头发在客厅里来来回回擦地,机械麻木的动作。平时看惯她这副样子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看到,心里不停冒冷气。多恐怖,她的样子,像极了陈家坞村民梁玉米形容的那个鬼,像极照片上无意拍到的那个鬼,也像极程莉莉家可视电话里看到的那个鬼影。
这世界疯了,不然就是我疯了。
若不是黎淑贞每天都呆在家里的话,我真怀疑她就是陈家坞装神弄鬼的黑影。
黎淑贞的头发好得诡异,黑亮,笔直。
洗澡,然后睡觉。
睡得艰难。
像浮在海里。
偶尔有模糊梦境。
梦见房间地板上有具尸体,脸朝下趴着,双手双腿叉开,像是女尸,也不能完全确定。血从分开的两腿间流出,淌得到处都是,一点一点蔓延,铺满整间屋子,空气里到处都是粘稠血腥味。
惊醒,睁着眼睛喘起。听见客厅里面黎淑贞来回走动的声音。
然后继续睡,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太阳斜在墙上,暖黄温薄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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