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很慢,但是坚定。
走到离乔兰香三步远的地方,直视那双矍铄明亮的眼睛。
然后问她:“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她不说话。
无论我问几遍,无论我把声音抬到多高,她都只是那般淡然冷漠地仰脸看着我,一个字都不说。
整整僵持十多分钟。
乔兰香只字不吐。
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我在冷寂里笑。
我想看清楚这个妇人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人每次见到都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像冷水潭里的水,冻彻世事。
可再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九十几岁的老太婆。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眼睛所看不到,但全身每一个细胞又都能感觉得到,又说不明白的!
这个老太婆,有一次神奇的死而复生的经历,有一场神奇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我拿她身上的这些神奇,没有一丁点办法。
我想就这么硬生生僵下去,僵到她露出马脚
没有谁能不露出马脚,只要他有!
可常坤说走。
走。他说。
不是商量。是命令。
走出房间,带上门,乔兰香的脸被门慢慢慢慢遮挡,终于看不见。
那么矍铄的一双眼睛!
张红说要下山。
“我呆不住了。”她说,“我知道你们能让我下山,只要让你们监视,没关系,我没做亏心事,不怕你们监视。我得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你们是不是能给安排住的地方?”
“是的。”
“不是监狱吧?”
“当然不是。是临时宿舍。你先住着,等案子结了,你想回来就回来,或者想去别的地方,都行。”
“谁还回这鬼地方。不回来了。”她苍凉地笑一下,回头看看乔兰香房间的门,压低声音说,“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了。说起来好像我不地道,不孝顺,可我真的怕她。你们不知道她有多吓人,深更半夜像个鬼一样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真能吓死人的。”
“深更半夜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嗯。走来走去。吓死人。”
“她平时还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吃的喝的都我给她送到房间里去,马桶我给她倒,衣服我给她洗。要不是怕被人家说我不孝,打死我都不干这些事。不是我懒,实在是她这人太可怕了。你们也看见了,就那么不阴不阳的。而且她还是个死过的人,她死掉又突然活过来的那段时间,我觉都不敢睡。多吓人啊!”
“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倒也没有。她以前一天到晚打打骂骂吵吵闹闹,后来突然不吵不闹,倒也很安静,烟也不抽了,也不出门跟人家嚼舌头,日子好好的,也就不多想了。你现在这么一问,其实挺奇怪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现在走,行吗?”
“行。可是乔兰香怎么办?”
“我跟她说过了,她同意的。早上我去找于天光和石莲娟了。他们人好,答应三天两头过来看看老太婆,会给他送点吃喝的。做饭洗衣服什么的,老太婆说她自己会弄的。”
“她说的?”
“不是。我问她自己能不能做饭洗衣服。她点头。我已经好几年没听她开口说话了,大概是哑吧了。谁知道。”
大概是哑吧了。
谁知道呢。
☆、有人一直给黎淑贞打钱
张红进屋收拾东西。
我们站在院子外面张望槐树林的方向,沉默,发愣,无所事事。
撇开所有一切不说,这是个很美的地方,水清天蓝,到处都是浓绿植物和点缀般的繁花。
一条石板小路从脚下蜿蜒入槐树林中。
槐树林。
槐树林。
这又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关键处。
两座看不清楚字的墓碑。闹鬼的传闻。于国栋偷偷摸摸在槐树林附近徘徊逗留甚至可以说是监视。还有楼明江所说的关于七棵槐树排法的诡异说法。
槐树林肯定有什么!
但到底是什么?!
我想跟常坤商量彻底搜检一翻槐树林的想法,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听见老苗说话。
老苗皱着眉头,满面疑惑,语气犹疑不定地问:“我怎么觉得,乔兰香看上去怪怪的,你们没这种感觉吗?”
常坤看着我,不说话。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总共见过她三次,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阴森森的很吓人,没感觉奇怪;第二次见的时候的确有你说的那种怪怪的感觉,但说不清楚什么地方怪;刚才看见她,脑子里在想另外一个人,所以没特别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你看出什么了?”
老苗犹疑着摇头:“不知道。我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很奇怪,好像和上次看见她有什么地方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常坤你没这种感觉?”
常坤掷地有声扔出一个字:“有!”
这一次看见和上一次看见有什么地方不同。
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同。
这是什么情况?
然后张红走出房子,又回头看了两眼,疾步走出院子,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说:“说实话,就这么把她扔在这里,我也不忍。可我怀着孩子,没办法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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