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
所以带我来看这些脚印。
他需要有人给他参考,有人给他拿点主意,甚至需要有人帮助他。
我开始相信他从前说的话,他是误打误撞进了专案组,而不是处心积虑打破林奇亮的头才进来的。他没那么深的心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的眼睛,笑,问:“如果我告诉警~察呢?你会反对?”
他撇嘴,也笑:“嘴长在你身上,我怎么反对?”
“那我肯定会说。”
他犹豫了一下,问:“你告诉他们以后,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跟你一样。下井看。看看井下到底有什么。不过他们会做好所有准备,周全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并且绝不会是一个人,在深更半夜,下去造访那个可能有个杀人凶手的地方。”
他又笑一下,有点示弱,问:“我想参与,应该不是问题吧?”
“如果下面有你想看的东西,肯定会让你参与,你是专家,警~察需要你才把你调来这里。如果下面没有你想看的东西,参不参与都无所谓,不是吗?”
“倒也是。”
我问他:“你猜下面有什么?”
“不知道。”
“从于国栋那里得来的笔记本,没让你弄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
“有一些说明,是个墓葬,群葬的那种,大概是夏末时期一个人数相当少的部落人的群葬坑;笔记本上有坑内地形图,上次我和你说过了,只有一部分;照片上的器皿和装饰品有的文字,看不懂,是我所没有接触过的,应该是这个部落独有的文字符合。我猜墓葬的入口肯定在这个村里,但是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这口井,是现在所能知道的唯一可能了。如果井下面都没有入口的话,恐怕入口是在山那边了。那个工程量就太大了,山那边都是石壁。但我认为,入口应该是在这个村里,不然那个连环案的凶手是怎么弄到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毒的,对不对?”
我冷静地看着他,问:“你这么拼命,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真的是好奇。特别好奇。非常好奇。”
“想在学术上有建树?拿这个墓葬当跳板,一跃到学术权威?”
楼明江的脸突然沉下去,带着优柔的悲伤,低声说:“黎绪,你看浅了人了,跟你说你也不能信,我真的是好奇,特别好奇,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就像有些人对红楼梦好奇,用一辈子的力气去研究,别人看着像笑话,但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呵呵,跟你说你也不能懂。”
“懂。怎么不懂。”
然后相视而笑。
☆、是不是正在等待死亡
我们走回办事处。
所有人都已经起床,围坐在一楼的八仙桌旁边等我们。
常坤暴怒,夺声骂人:“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单独行动!”
我笑:“我没单独行动,我跟楼明江一道。”
“有问过我吗?有经过我同意吗?!谁允许你们私自行动的?!”
“怕吵了你睡觉。”
常坤睁着血红的眼睛,还想吼。
老苗拉住他的手劝。
凉风席地而起,乍一下觉得冷。
头晕。
摇晃。
喉咙干涩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石玲突然尖叫。
失声尖叫。
她说:“黎绪!”
然后她冲过来扶我,摸我的额试体温,问我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晕不晕,想不想吐。
等等等等。
我觉得累。
很累。
累到恨不得一头扎进被子里,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我听见石玲的声音带出哭腔和惊恐,想起读书的时候,我帮她出头跟人打架被人打破头的那次,她也是这样,满心满心的疼和害怕。我们多少年的朋友,多么深的感觉,因为一场所有人都绝望的爱情,在冷漠里相处。
我猜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爱常坤。
我猜我愿意常坤能够爱上石玲并且娶她为妻。
我猜我是真的累了。
我被强行送下山。
因为没有办法。
因为现在,我符合B类死亡的最初征兆。
付宇新那么心疼那么心疼地抓着我的手,我猜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在旁边看,他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上车的时候有村民远远地站着看,几张模糊又清晰的脸,戴明明,陈乔斌还有于天光。
我盯着于天光看很久。
四目直视。
我猜如果我真的死了,这个人的嫌疑最大,他每次看我的目光,跟看别人的目光都不同,混杂某种生冷的凛冽。
可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列入死亡明单,而且是B类死亡?
B类死亡的死亡原则是贪婪。
我贪婪吗?
我有什么地方能让凶手觉得我很贪婪?
这不符合逻辑。
进医院隔离楼。
做全身检查。
打点滴。
狠狠睡。
醒来以后盯着白色墙壁发很长时间的呆,问自己是不是正在等待死亡。
所有症状都和B类死亡相符,头痛,咳嗽,犯晕,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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