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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日产小货车停在急救医院前的停车场。问了外科的病房在哪里,就直接搭医院特有的缓慢电梯上了三楼,沿着阳光充足的明亮走廊往里面走,找到了三○六号房。我走进房门敞开的四人房,看见阳儿躺在靠窗边的床位。他全身都是绷带,活像一个木乃伊。
他的脸上有几块色彩鲜艳的淤青,嘴唇边缝了黑线,看起来好像很痛。我带来探病的一袋枇杷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他们把你打得很惨呢。”
我在钢管椅上坐下。阳儿笑了笑,以指尖按住嘴唇。
“今天能不能不要讲笑话?笑的时候最痛。”
“知道啦。发生了什么事?”
阳儿茫然地看着窗外。下落合这一带,是中上阶层的住宅区。闲静的街道上,有几株新绿的树木零散分布着。
“我太笨了,心想既然没有流氓撑腰,社长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阿诚打电话给我那天,我就直接去谈判了。在我讲出‘你根本没有靠山,你骗了我们大家’的时候,浅川的脸色变了。我把想讲的话全部说出来,就辞了工作回家了。”
“这样呀。”
我看着全身包在绷带里的电话男,这是他以勇气换来的代价。阳儿以一种挤出来似的声音说:
“我是隔天遇袭的。当时我想出门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便当,他们坐在黑色厢型车里,有四个男的袭击我,一阵混乱之后,他们把我绑起来丢到厢型车后面,然后把我载去杂司谷陵园。”
电话男的声音在发抖。他的脸上浮现着血色,斑驳的淤青变色了。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杀了我。他们用木头和特殊警棍痛殴我,我只能弯着身体拼命忍耐。不过,对我来说,最重的一击是手机被抢走、折成两半……没办法求援了……谁也联络不上了……完全绝望。”
最后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很多转账诈骗集团确实都采取铁血政策,所以他原本也可能被埋在某座山里,这样就不会去跟警察告密了。阳儿以沙哑的声音说:
“可是,他们对于杀人毕竟还是有点疑虑。浅川抓着我的头发,让我的脸转向他,警告我:‘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要是报警,下次就杀掉你。如果把没有靠山的事告诉公司其他人,也是一样。现在把你逐出公司,要是想活命,嘴巴就闭紧一点。’然后……”
我静静地催他说下去。
“然后?”
“他在我脸上吐口水,说‘你是个废物,除了讲电话以外,一无是处’。”
“这样呀。”
我和阳儿暂时陷入沉默。此时,医院外头的街道上,似乎有一辆回收废弃物品的货车开过,“免费帮您收走不需要的计算机、电视、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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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处理浅川那家伙呢?在那之前,有件事必须先确认。
“坐在黑色箱型车里的男子,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阳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样的人?就和我跟阿诚一样,很普通的年轻人。”
“应该不是正牌流氓吧?”
我仍然不排除与黑道有关的可能性。
“我看过其中一个人的长相,是在公司庆祝会的时候,好像是以前和浅川一起混的坏朋友。他不是什么正牌流氓,气势完全不能比。”
我凝视着阳儿的眼睛问道:
“你希望怎么处理浅川?”
他缓缓叹了口气说:
“躺在这张病床上,我不知道想到那家伙多少次。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杀死他几十次了。不过,事实上我并不想这么做,只要让他承受和我一样的惨痛经验,再让他的公司倒掉,应该就够了。”
我向他咧嘴而笑。
“唔,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阳儿你何时出院?”
“明天就能出院了。虽然断了三根肋骨,但是医院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等它自然复原。”
“了解。下次就轮到我们发动攻击了。”
阳儿在床上抬起上半身,看着我。
“这样的话,动作要快一点,办公室下个星期又要换地方。差不多快三个月了。要是公司一搬家,就很难追查浅川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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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星期二,这个星期只剩三天就结束了。由于银行营业时间之类的因素,转账诈骗也每周休息两天。我想了几种作战计划,隔天就得出结论:最简单的方法最好。思考这类点子的时候,最好的背景音乐莫过于剃刀般锋利、古尔达演奏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
星期三我打给崇仔,电话那头传来国王威严的声音。
“什么事?”
“明天借我六名精英。”
“承蒙光顾。”
我跟他说了浅川和公司的事——他口中的黑道靠山只是虚张声势,社长浅川将三成的保护费据为己有,也提到阳儿遇袭的事。崇仔以鼻子发出“嗯、嗯”的声音,点头说道:
“知道了。那要怎么做?”
我把这个简单到不行的计划讲给他听。
“什么嘛,这样不是几乎没有我的戏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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