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点头允声。
来到步浔厅中,他招呼小布出去玩,那小子哼一声忿忿出门。泡一壶与临江楼中风味相似的花茶,气氛缓和不少。
轻呷一口,我问道:“步先生,不知你们的戏都是什么类型呢?我可对传统戏剧艺术一窍不通呀。”
“尽是些不登大雅的新鲜玩意儿。现代的背景,复古的说词,杂乱得很。尽管随兴写,这乡野小镇不甚讲究的。”步浔轻笑,话语引致我的兴趣。
我边思考边玩弄着手上的棒球帽,亚麻布的,塞了棉花的凸起logo有几分可爱,是个早就过时的队。随手捏着棉花,突然有硬物的触感,不觉一惊。
“怎么了?”步浔见我神色有异,语带关切。
我轻松地笑出声来,语声故作清朗:“突然间发现以前写的一篇短文可以套用,真是超出预计。”
“舒先生倒是喜笑随心。”步浔略一踌躇,转而问道,“这两天可有发现镇中不寻常之处?”
我手叩下巴假意拖延几秒,“确实有些奇怪,从我来的时候起,就没见有女人在街上走的。这里还存在那种封建观念吗?”
他苦笑道:“非也非也,正想和你说说这事呢。这南尘镇虽然是闭塞了些,不过也往外通商挣些活计,性别歧视不会有。这些天发生了连环血案,夜里少女少妇相继被杀,头顶被针锥刺入,连大脑都被剖开,惨不忍睹。就算是白天里,也没有女人敢抛头露面。”
我表情错愕,诧异道:“可是再大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吧?镇子不大,要秘密部署警齤察缉凶也不难吧?这里又不是十九世纪的伦敦,有那么好逃么?这种恐怖至于影响这么大么?”
“如果全部警力都集中,凶手仍然来去无踪,这种恐怖就不言而喻了吧。”步浔叹气,“先前也有人不信,所以惨案才一桩接一桩地发生。一时间反应过了度,真是悲哀。”
“恕我直言。南尘镇在地图上都没有标识,天朝治理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自然引得少数能者猎奇。天朝不想公开这里的存在,原因可能是优化统计,但更可能是这里在进行秘密活动。死了几个女人算什么,估计有幸进来的人再也出不去了吧。”我实在是受不了再虚与委蛇下去,这镇子实在太不对劲了。虽然来的时候做了心理准备,这样抓言语漏洞也最终无趣,早晚得说说清楚。
步浔闻言,眼神立刻清亮起来,笑意攀上嘴角,“呵呵,何必把事情说得那么真切呢,每一个新来的人都有这样的基本常识啊。舒先生你来到这里,一是想见识见识这曼妙风光,二是在盘算着怎么样逃出魔窟来获得认可。只是每个人都一样想,却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开创这个先河。”饮尽最后一口茶,惬意、舒畅。
一天过去,苏洄还是没回来。
我和步浔再次到三楼时,血腥味异样地浓。一天的时间里,原本的咖啡味从窗户缝隙间缓慢散去,锁了的浴室开始显出它原本的面目。
撞开门,苏洄的手垂在浴缸边缘,腕上的伤口早已凝固,浴缸里的血池也是一样。他的身体安静地坐在瓷砖上,背靠着面池下的柜子。
他死时的眉眼是干净的,勉强的笑意僵硬在脸上。整个浴室脏乱不堪,却因为他的尸体,构筑出立体的画面感。一抹殷红,一丝不挂的青年,凌乱的黑发,米色的瓷砖,像是一幅虚无主义的传教画,浓烈的油彩艳丽灼灼。
——“永别了这个肮脏的世界,我要以一身无垢回归净土。”散落地上的横条纸,潦草的笔迹,疑似遗书的字句。
赶到现场的警齤察显然是觉得剖脑案的凶手畏罪自杀。尽管没有搜到凶器,但是再也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本来就是摆设的警方草草结案。
那之后我还是能经常见到李曼生上街发气球,终于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爱好而已。他请我帮的那个忙,我什么都没帮到结论就被得出。他怀疑戏班里的同性恋因为对女性的极端仇视而痛下杀手,叫我在跟他们接触的时候注意观察。
我不知道怎么去评判苏洄的死。虽然只是见他一次,但是他当时没有半点要自我了断的意思。可如今看来,他和我唯一的那次对话,应该是在试探我,最终他还是把线索交给了我。
——如果不是自杀至少也预计到了自己的死。
我攥紧了手中刻着“DIARY”字样的日记锁钥匙,怀念着棒球帽上棉花的手感,像是这个镇子的现状,柔软的表面下,内里的刺悄然扎得人鲜血淋漓。
第五章 武丑
黄昏,渐渐暗淡的天光映了一桌的昏黄。我执笔,绞尽脑汁在纸上写写画画,都是些零碎的字眼,连缀不成一张基本的逻辑图。
心下一忿,再次揉成纸团,扔在地上。一气把周围一圈纸团胡乱踩扁。索性点上一支烟,任缭绕的烟雾模糊视线。
原打算在见过戏班其他人之前,先定下整体风格。纵然有不少灵感,可要把这些整理成一篇完整的戏剧,却有些力不从心。
烟头在烟灰缸里黯灭,起身。
苏洄死后,顾纨也失去了消息。
据说顾纨原本只是去同学聚会的,卸下红妆西装革履,平凡普通。一周时间过去,仍然没有回来。顾纨苏洄,这对花旦小生,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弭在了南尘镇人的视野里。戏班没有去寻他的意思,顺其自然,显出些人情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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