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甄文斌感到特别压抑,十几条花季生命瞬间消逝,那些家长们,要承受多大的打击啊。大桥建设中重要的分包商,竟在塌桥后的十二小时内,遭受致命意外,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甄文斌毕业于司法专业,多年来一直在部队军事法院供职,刚专业到地方,就置身这桩重大事故,心中隐隐闪过某种不详之兆。他拨通检察长的电话,简单地叙述了今天的见闻。
“此次事件社会影响巨大,如发现违规违法之事,只要有确凿证据,可以即刻立案、提起公诉。” 检察长的指令简单明了。
联合调查组的工作,按部就班的推进,每次的碰头会,甄文斌照例要去旁听。
砮江起源于滨海市北部的山区,穿越整个市区入海,大桥是连接河东开发区与河西岸老城区的主要通道,由于开发区的迅猛发展,建于上世纪末的两座跨江大桥堵塞严重,几年前的人大会议上,在委员们强烈提议下,迅速立项建设,由副市长亲自督办,历时二年即竣工通车。
大桥的设计师、现场总工、监理、各分包商、质监站等相关人员,都履行了约谈,整个立项设计、施工过程、验收手续,可以说是毫无瑕疵、无懈可击。
为了更加稳妥,调查组又请来省工业大学建筑系的专家,对全部竣工资料进行核查,也未发现重大违规记录。
甄文斌因为不懂专业,听得朦朦胧胧,大概的意思就是与桥梁质量无关,可能属于意外事故。
但是,意外也要有意外的起因,所以气氛依然很凝重,既然设计和施工质量都无懈可击,桥为啥会突然断裂?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祸源终于被找到了,交警大队送来了关键证据,桥梁断裂处,有一辆大货车先与箱梁一同垮塌,校车是紧随其后坠江的,大桥出入口的录像,记录的清清楚楚。
从后来打捞起来的货车判断,其载货加车身,总重量已近三十吨,而大桥的设计负荷,只有二十五吨。联合调查组的全体人员,都长长地出了口气,立即由交通局起草事故报告,上报市委市政府。
因为彭大富还躺在医院里不能开口,正是他承包的箱梁断裂导致桥拱垮塌,甄文斌思忖,如此匆匆就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但他本人只是调查组的外行成员,彭大富意外伤害又未正式立案,建设、交通、技监三局的领导和总工意见均一致,甄文斌只能接受这一结论,别无选择。
在事故报告签字时,发生了一件小插曲,省工业大学的建筑系教授,拒绝在报告上签字,理由是,“第一,调查询问的约谈过程,我没有参与,只是受托核查竣工资料;第二,竣工资料中有残缺,特别是箱梁的质量文件少了十余份。”
教授说完,即刻起身飘然而去,似乎并不想听调查组的解释。望着教授离去的背影,甄文斌的内心,升起莫名的惆怅。
《新精早报》的记者何雪,这些日子,一直在深深的悲痛中煎熬,她八岁的女儿倩倩,在砮江大桥垮塌事故中遇难。在殡仪馆中见到被打捞上来的倩倩时,何雪立即昏厥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作为记者,她的阅历可谓丰富,却遭受了自己最最不能承受的打击。何雪连续几天吃不下任何食物,完全靠吊点滴维持。
一周过去,她才心绪渐定、开始吃喝,原本光滑滋润的脸颊,已是愁云密布、毫无血色。女儿三岁时,何雪与丈夫离婚,自己含辛茹苦把倩倩带到三年级,女儿就是她全部生命的支撑点,片刻之间,一切烟飞云灭、化作缕缕回忆。昔日的鲜花仅剩残叶,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何雪终日以泪洗面、度日如年。
周末旁晚时,报社的姐妹来探望,告诉她,下周一上午,在建设局会议室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断桥事故调查结果,她听了茫茫然然、不知所以。至夜深人静时,室外风雨聚至,隆隆雷声将何雪震醒,突然间思绪清晰,女儿已经没了,事故的祸根是啥?必须追查到底,还倩倩和所有遇难者一个公道。
夏季的暴风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处,她仿佛听到,这是女儿在天之灵对自己的祈求、对自己的呼唤。
何雪起身下床、推开窗户,让随风飘进的雨水淋洒自己,她突然明白,自己的生命有了一个新的支撑点,要不惜一切去揭露真相、告慰女儿之冤魂。
砮江大桥垮塌事故新闻发布会,如期在市建设局大会议室举行,来自省内外的各路媒体,以及遇难者的家属、亲友,把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
上午十时整,建设局局长兼调查组长,大声朗读调查结果,宣布砮江大桥垮塌是由超载货车压断梁箱所致。设计荷载二十五吨的桥梁被三十吨的货车压垮,肇事司机已死于事故,无法追偿责任,决定由市政府按照国家相关标准,给全部遇难者补偿抚恤金。
会场内的记者和家属一片哗然,纷纷索要调查过程和桥梁建设的详细资料,又有一名家属冲上讲台,大声呼吁,“强烈要求本市的建设局、交通局回避,大桥垮塌事故应移交异地调查。”
何雪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回想自己昨天在网上查阅,有关断桥的各种推测,她立即坚信,此次重大事故极有可能案中有案、深未见底。
看见坐在最边角的一名检察官,已悄然离席往外走,何雪凭着职业的敏感,起身暗暗跟随,步出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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