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因为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而“不好管理”,以至于被拒绝门外,莫然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失望,不免冷笑。
礼拜天,天飘起了小雨。
莫然背着画夹来到了“爱河”“一线泉”写生。“爱河”其实是一条弯弯的小河,从校园南面蜿蜒而过。宁静的小河依旧清唱老歌,以舒缓流淌岁月的节奏为沧桑埋下伏笔,等待有心人在不知多少个轮回过后,擦肩而过时相顾无言的意外。拱桥弯弯,桥下游过一泓青梅色的潭,潭中无端竖起一块石碑,草青色中透着墨绿,汉隶鎏金上书“一线泉”宛如水幽长,一线细细倚壁悄立水中央;泉眼汩汩,飞珠溅玉。雨蒙蒙,潭上笼起了一方轻轻的雾霭。
常有恋人携手到此,在潭里投下一枚硬币许愿,久而久之,人们称这条河为“爱河”。此时自在飞泉轻似梦,无边细雨细如愁,偶尔也会有人撑伞走过,在潭边逗留片刻,然后便消失在雨中。
莫然独坐凉亭,提笔构思布景,忽听有人说笑而来,心中纳闷:声音好熟悉!转头看时,老远见黄磊撑着伞正在与一个女生散步。她高高的个子,纤细苗条,走来如蔷薇黎明悄悄地绽放,一瓣一瓣,微微带露,柔弱无骨,浑身散发着高雅的气质;而她的脸,像一湾带晕的冷月。难道......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林佳君?
没过多久,他的猜测便被证实了,晚饭时,莫然与舍友一起去吃饭。在餐厅门口,黄磊忽然喊了一声“林佳君”。莫然顺着他打招呼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在“一线泉”旁与黄磊一起散步的女生。她就是林佳君。
听到黄磊的叫声,林佳君回眸一笑,居然清冷的卷着寒气。停住了脚步,向这边走来。走的很缓慢。她此时潇洒飘逸,微露风姿,像暮色降临时的一朵茉莉。待她近了,莫然才注意到她的一身名牌,“美邦”的裤子,李宁的板鞋。只是裤子穿了很久,洗得有点发白,裤脚还有磨损的痕迹;而鞋似乎也有日月了,鞋子四周尤其是前缘磨损的很厉害。
黄磊与她寒暄了几句,似乎没什么话可说,气氛颇为尴尬。莫然见状,便走过去,看着她说:“校北门有一家药店,里面有专门卖的药用碘酒。”黄磊“嗯”了一声,莫名其妙的问:“卖碘酒?”
“碘酒对跌伤、扭伤、抽筋、骨折都有好处。将碘酒用火烧着,然后蘸着带火的酒水抹在伤处,效果相当好。”莫然说。
林佳君冷冷的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还是第一次见——”陡然想在“爱河”边隔着雨帘远远的望见了她,心中顿时一热,觉得惶愧,可是——那也不算见面,不禁又释然。
只听林佳君颇为惊异的问:“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左脚扭伤了?”
“嗯,怎么说呢,虽然你走路也很正常......总之——跳舞扭得吧?跳舞可以锻炼身体,可以修身养性,甚至可以养颜;可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的好。哎,冒昧的问一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莫然说着望了黄磊一眼,“就告诉黄磊;反正,你们......也不是外人。是吧,黄磊?”
莫然这一席话,除林佳君外,听的众人云山雾罩,不明所以然,当然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黄磊却忙讪讪的笑道:“是啊是啊!”
林佳君却不买他的帐,只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莫然,久久才吐出几个字:“你——谢谢。黄磊,我先走了。”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第二章 断简残编(4)往事不
(4)往事不堪回首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已经是九月二十八了。今天是莫然的生日,也是他父亲的忌日。每到这一天,他的心里就特别苦,总也扯不断缠绕在心坎上的那段苦涩的回忆。
记得上五年级时,他在邻家好朋友的家里玩耍,正赶上朋友过生日。黄昏,要吃饭了,邻家里捧出一盒蛋糕。莫然从来没有尝过,总是盯着生日蛋糕。小伙伴妈妈见状,便将他设法支走了。不想莫然站在门外,望着窗户内他们点蜡烛,切蛋糕......不由咽了口唾沫,突然发现他母亲站在背后。母亲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抚摸着她的脸,可他分明看到了母亲眼角浑浊的泪滴。他说:“妈,我想吃蛋糕。”
“乖,等你过生日了,妈给你买啊!”
终于等到他过生日了,母亲却只给他煮了一碗面。他不乐意了,饭也不吃,独自坐在门槛上,赌气不说话。他父亲坐在炕头,苦着脸抽了一支烟,走过去给了他一巴掌。莫然吓坏了,一双恐惧的眼睛盯着父亲,一声不吭。从那天起,整整三天没说一句话。从此以后,他和父亲像针尖对麦芒,话也不说,有事只告诉母亲。父亲问什么,他只装作没听到。
夕阳西下了,他赶着一群鹅回来,父亲便端了杯水赶紧殷勤的给他;他看也不看,一把推开父亲的手便走。谁知父亲的手没拿稳,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这可是父亲喝了半辈子的茶杯......父亲大怒了,冲上去想打他,可给母亲拉住了。他更加讨厌父亲了,心里还有点儿恨,有时甚至想,等长大了,就远走高飞,不认这个父亲了。
转眼中学了,他放假回来,个子也长高了,成熟了许多。父亲从地里回来,见了他,高兴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横了父亲一眼,见他半弓着背,太阳晒的脸黝黑黝黑的,赤着的脚上满是泥泞 ,心里感到厌烦,气冲冲的说:“问那么多干嘛!哎,先洗洗脚不行啊,那么脏就往炕上走!”父亲一怔,苦笑一下,赶紧说:“好,好,去洗。”母亲在旁埋怨说:“你爸干了一天活,累了,还洗啥脚啊,快躺一会儿。”父亲洗了脚又唠叨开了:“做啥饭啊?哎呀,咋不杀只鸡,给小然......”话没说完,莫然已经不耐烦的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毛病多!”父亲听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只听莫然又嘲讽的说:“咋啦?不愿听!你干脆打我好了,你不是很能打的吗?哼,忙了大半辈子,还住这么个破房子,除了打人还有多少能耐?我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父亲气的手发颤,两步跨到他身边,举起了手;只见莫然一惊,顺手抄起了身边的笤帚。父亲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儿子,见他眼中也闪着怨恨的光,瞪着自己。他缓缓的放下了手,躺在炕上,用被子捂着头睡了,晚饭也没吃。后来听母亲说,那晚被子里湿漉漉的,原来父亲哭了,这是她这半辈子见他第一回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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