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太郎先生一无所知地过世了。光次先生和咏子小姐也同他一样,仍然一无所知。
光次先生突然把手伸向画作,想要在涂成蓝色的表面上刮取什么东西,但好像改变了主意,轻叹了一口气后,把手缩了回去。
“光次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我询问道,却得到了含糊其辞的意外回答。
“啊,嗯。画里嵌了一根头发。大概是脱落的头发掉进了颜料中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凑过去看,但怎么也找不到。仔细注视才发现,画中被描绘成蓝色的光次先生的手上有一根头发。
“内名君,”光次先生转向我,“我有一件事不能理解。”
我的身体稍微有些僵硬。
“您是说……”
“哥哥的遗书里写着,他想把全家人都画下来,但只有父亲没画成。这幅画确实描绘着哥哥、咏子和我。不过,我觉得他也把你视为家人了。”
不愧是光次先生,怪不得早太郎生前对他那么赞不绝口。虽然我曾思考过要不要隐瞒这件事,但没想到立刻就被看穿了。我并没有勃然变色,而是毫不犹豫地坦然答道:
“是的,正如您所推测的那样,还有一幅描绘着我的画。画中的我也是蓝色的。”
“是这样啊。那是你的东西,好好爱惜吧。”
我刚想鞠躬表示感谢,旁边就插进来一个声音。
“那个……阿余小姐。”双眼通红的咏子小姐低着头,不愿跟我对视,“如果可以……真的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那幅哥哥创作的画给我?”
“咏子!”
光次先生严厉地责备道。然而咏子小姐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只是等待着我的回复。
我“扑哧”一笑。
“我觉得那幅画是未成品,没有这幅画完整,即便如此,您也无所谓的话……”
咏子小姐的表情突然在一瞬间闪闪发光。
我的任务是把描绘着紫色天空的画装饰在客厅里。
主馆的客厅阳光充足,房间里也很明亮。我转来转去,不知该把画挂在哪里。
可能是奇怪我为何犹豫不决吧,咏子小姐对我说:
“阿余小姐,怎么了?如果挂在那边的墙壁上,应该能看得很清楚吧。”
“是的,咏子小姐。”
我虽然这么回答,但仍然有些担心。于是一边祈求不要被误以为是在顶嘴,一边说道:
“但是夕阳会照到这面墙上,可能会损伤画。”
“……是啊。”
咏子小姐点了点头,然后沉思了起来。
我对此并不在意,思考着该怎样把画平稳地挂在朝北的墙壁上。
“光次先生,那附近如何?”
“嗯……”光次先生思量着说,“前面的盘子很碍眼,把那个收拾掉的话,似乎会变得不错呢。好,那你就这么办吧。”
我把装饰架上的盘子收拾好,展开梯凳,准备将画挂起来。正在这时,咏子小姐突然高兴地说:“啊,对呀!”
光次先生皱起眉头,责备道:
“不要大吼大叫。太粗鲁了。”
“对不起,哥哥。但是……”咏子小姐站在我的身旁说道,“让我仔细看看那张画。”
“啊?”
“让我看。”
咏子小姐命令道,口气有些粗鲁。我把蓝色的画举在自己的胸前。咏子小姐用锐利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画。
我举起画的姿势有些勉强,无法坚持太久。如果想仔细看的话,等挂上墙壁也不迟——我刚想这么开口,咏子小姐就喃喃地说:
“果然。”
“什么果然?”
“哥哥,我明白早太郎哥哥的意图了。”咏子小姐指着蓝色画作的天空部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紫色,总觉得那不只是紫色。我想起来了,‘巴别会’的人曾经给我看过。”
“‘巴别会’?”
光次先生像鹦鹉学舌似的嘀咕着这个名字,咏子小姐见状不满地鼓起脸颊。
“哥哥完全没有听我讲话嘛!那是我在大学里加入的读书会的名字。我们从芥川的《地狱变》聊开了,由此我学到了一些日本画的知识。那个时候,也见到了这个紫色。”
“是这样啊。”
从光次先生的回答来看,他似乎不太感兴趣。
然而,咏子小姐却滔滔不绝地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哥哥,这个紫色是加上鸭拓草的蓝色和红花的红色而制成的。不过,哥哥知识丰富,应该知道鸭拓草的颜色很容易褪色,甚至在《万叶集》里,它还被吟咏成‘变心’的象征。”
光次先生点了点头。
“我知道。它不仅容易褪色,而且用水一冲,就会完全掉色,所以被用来画布匹的底样。”
“不愧是哥哥。那么,如果只有鸭拓草的蓝色褪掉的话,这个混合了蓝色和红色的紫色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一面想着原来如此,一面又觉得有这种事吗?光次先生可能也是半信半疑,所以无法做出明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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