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山家的女人死于七月三十日。
我因为太过恐惧,所以询问小姐:
“小姐,该怎么办?宗太少爷会不会还活着,至今仍盯着丹山家的人呢?”
小姐不假思索,立即说道:
“不会的。”
“但是,小姐,我没见过宗太少爷的遗体。”
“夕日,不能被奇怪的想法占据头脑。家兄的右手确实是我砍下来的。据闻,凶手由山手之馆的后门潜入。这样说来,第一步肯定要翻过后面的围墙。仅有一只手的话,是翻不过那堵围墙的。再说最大的问题是,光凭一只手又怎么能勒住姑婆的脖子呢?”
因为我不想一再反驳小姐的话,所以沉默了下来。但是,仅凭这些理由无法让我心服口服。那堵围墙确实很高,还插着防盗的碎玻璃,不太容易翻过去。但我觉得不能就这样断言单手翻不过去。就连勒脖子这个活儿,只要事先把细绳牢牢地绑在右手上,不也完全可以做到吗?
然而,我真正害怕的,并不是宗太少爷。
我怕的是,莫非杀死满美子女士和神代女士的人就是我。
4
这是我的自白。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觉得自己或许有个坏习惯。
我怎么也无法摆脱这种怀疑……自己该不会在睡着的时候,做出了什么事吧?
早上,我一醒过来,有时睡相会很出乎意料。平时我的睡相并不会特别难看,但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难不成是因为我在半夜里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间?
住在丹山家里的佣人并不多,女性有两位——我和另一位中年人。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各自分到了一间房间。房间是日式的,只要拉开拉门,就能够轻松地出入。
那还是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同学曾跟我说“昨天晚上,你在剧场吧”。我不可能在那种地方。每天晚上,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我把外褂和手电筒放在枕边,如果有什么事的话,马上就可以出门。但尽管那样,她们为什么会以为看到了我呢?是单纯因为长相相似而认错了吗?
我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我也像其他孩子一样,有想玩的欲望。这种欲望越发强烈起来,促使我在晚上散步。
这当然没有证据。因此,我开始在枕边放一个水壶睡觉。持续了几天后,有一天水确实少了。并不是自然蒸发什么的,而是本该睡着的我在深夜里起身后,顺应欲望把水喝掉了。
有谁能明白我当时的震惊呢?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一到晚上,我都是把自己的手脚绑好后才睡觉的。我不知道自己睡着时会做出什么事情。丹山家对我有恩,我无法还清。而这样的我在沉睡之中,会不会对高人先生或是大老爷,抑或是小姐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出于这种恐惧感,我只得把自己的手脚绑起来。
我之所以不准其他佣人进入我的房间,其实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此。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害怕夜晚的胆小鬼。有时,我会感到难以抵挡的焦虑,只有小姐的照片是我心灵的支柱。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那副样子。
这个习惯并没有持续多久。某天晚上,地震令我醒了过来,因为我把自己绑住了,所以无法立即采取行动。比起或许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恐惧,我还是更害怕万一有事却无法派上用场。
然而,对自身的怀疑却留在了内心深处,难以抹去。并且,这一点怀疑在两人死后就如乌云般膨胀了起来。
目的是什么?
对,问题就在这里。不管杀死满美子女士和神代女士的人是谁,此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两位并不是丹山家的重要人物,也没有什么危害性。到底谁有杀害那两个人的理由呢?
我有那个理由。
如果我是在沉睡中顺应欲望漫步在黑夜中的人的话,或许我也会在沉睡中顺应欲望杀死满美子女士和神代女士。我是丹山家的佣人,很清楚别馆和山手之馆的构造。而且,我恨这两个人。
我真的很难原谅这两个人对年幼小姐的态度。我绝不会忘记那充满了轻蔑与恶意的“照顾”。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是我应该去侍奉的,那就是吹子小姐,我怎么会忘记加之在她身上的侮辱?虽说后来神代女士和满美子女士都认可了小姐,但我为何要原谅她们呢?我确实恨不得杀了她们,
那么,果然是我吗?
是我利用了宗太少爷的杀人行为吗?
啊,我真可怕。
杀死神代女士和满美子女士的人,可能是我。不,并非如此。但如果我是徘徊于夜晚中的人,如果我嗜血到能杀死主人家的两位亲戚,又有谁会相信睡着的我和醒着的我是不同的?
比方说,明年的七月三十日,我怎么能够保证不牵涉到小姐呢?
为什么?因为那是我的期盼。因为在小姐开心地说着“巴别会”的事情之时,我察觉到了自己的本性。
村里夕日一直期盼着……
从心底里期盼着独占吹子小姐。
今晚是七月二十九日,我决定绑住自己的身体,度过这个晚上。
如果全部都是我的幻想,是我在杞人忧天的话……
那我就会烧了这本手记,跟以往一样继续侍奉吹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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