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官家在你身旁安插眼线的事都可以忘记么?”季克容笑,“一个女人是不值得兴师动众,可她的来历不得不防。”
“即便如此,我又能怎样,花嬷嬷已死了,我派人去流香坊探过消息,没有人知道她是死在哪里,胡乱闹了一阵后重新又换了新人上台,我们何不借此机会息事宁人,若是这事真走漏了半分出去,左右大不了一死。”
赵湘越说口气越严厉,眼只是看了季克容,摆明了就是在警告他,逼他缄口,季克容哪敢与他对抗,闻言只得低头,赵湘的目光转至雪姬身上,又是一片艳阳天空,“别哭了,我怎么会真的怪你,你又能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难道还能杀了我。”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也笑,雪姬双眼一眯,泪水又流下来,“也许……也许……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季克容立即上前半步,正色道,“大人且放心,小人并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小人发誓,但凡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吐露出去。”
“那就好。”赵湘微笑。
他的笑与季克容不同,是明朗的,爽气的,肆意畅达,即使是有杀气,也是明晃晃的刀子,季克容恨的也就是这个,每一次看到赵湘,华衣美服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心里便会涌出层层叠叠的愤怒,藤萝般弥漫在他每一根骨头,每一截血肉中,密结成林。
“小人有一事擅做主张,还请大人恕罪。”
“哦,什么事?”
“小人命人在花园里摆了一桌酒席,食馔粗劣侍奉平常,别无他意,只想请大人与雪姬姑娘一同去坐坐,莫使良辰美景虚设。”
“好,这个主意太好了!”
十一
席上不光有食物和酒,园子外围处,还请了一支丝竹班子,音调婉转的唱些柔情入骨的曲子, 食物和酒都极其可口丰盛,尤其是酒,醇香如丝,令赵湘赞不绝口,所有的人都喜上眉梢,唯有雪姬柔肠寸断,粉泪盈盈,她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去。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赵湘把她看了又看,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
“雪姬姑娘虽然平日里有些娇蛮不讲理,骨子里却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她想必仍有愧疚之心,所以无法面对大人。”
“放……屁……屁……”雪姬气得又哭,赵湘倒觉得她本该如此,不肯出口伤人的就不是雪姬了。
“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他柔情蜜意的把她的手捏一捏,还觉得不够,又凑在唇上亲一下,感觉两个人像天生的冤家对头,他总也过不了她这关去,“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你心里有我,什么事我都能替你担下。”
这话是贴着雪姬的脸说的,她听得热血沸腾,要不是那粒药在肚里闹得她半死不活,她恨不得马上把实话告诉他。
“大人总是这么自信,实在是太自信了。”季克容点点头,示意钟九为赵湘添酒,自己却把那柄要命的扇子翻来覆去的看,“是因为有人为大人撑腰,所以什么事都不怕了是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湘目露精光,凌利的盯着他。
若在平时,这样的目光是代表他必须下跪的,可今天季克容偏偏发丝也不动分毫,微笑着,若无其事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肯为大人撑腰的后台就是官家了。”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赵湘目光闪烁,上下将他看了又看,一指远处,“我的人就在那里,只要我一声令下,今天就算把你砍成肉泥,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错,我只是个小小的御用药师,性命轻若羽毛,不仅仅是我,连花嬷嬷这样有来历的,到了你手里,也成了苍蝇一只,一根手指就抹干净了。”
赵湘没说话,他似乎隐隐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他转头看了雪姬,目光灼灼,看她是否又在欺骗他。
“不……不………是……他……”雪姬拼尽全力对他解释。
赵湘重新扭头看季克容,后者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可是气度已完全不同了。
压抑的沉默中,天色张牙舞爪的暗下来,仆人们在园子的树杈上,花丛中点上各式花灯,没有赵湘的命令,谁也不敢靠近酒桌,朦胧的灯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晴暗不定心事重重。
季克容感慨的,看着远处的黑云,笼罩在赵府粉墙之上,太阳还半隐在空中,那些黑云里便揉了黯淡的金粉,蠢蠢欲动的妖异之气。
“大人,你以为我只是个寻常的药师么?”
赵湘很想抬手将桌上杯盘拂下地去,那样就会有人过来收拾碎片,可惜手臂纹丝不动,比千年坚石更沉重。
“大人,一直以来,你实在是小看了我,我所精通的,不止是那些毒药而已。”
“哦?”赵湘说,一个字出来,胸口立刻似有火苗窜起,自鼻腔至耳道,舌与喉口,火辣辣的烧成一片,这才明白了,迅速地看了雪姬一眼。
她则是无语的,向他流泪。
“你看,真正厉害的药方,是看不出端倪的毒剂,我现在可以控制的,不仅仅是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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