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们闹翻,李格非丁蔺等人俱低头屏息,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头一把火竟是从旧知县身上烧起来的,也不知道下一道威风又会耍到谁的身上,人人自保不及,哪个敢多话。
小严在地上听了半天,看沈绯衣一身官腔官势,很不习惯,甚至比他以前那股子神秘孤傲之气更吃不消,见他目光转过来,立刻冲口道,“真可惜,你这么个人竟然是官,真是糟蹋了,还不如做捉鬼镇尸的买卖呢。”
严老爷在身后听得两眼一黑,要不是离得远,早一巴掌扇过来了。
“哦?”沈绯衣倒也认真,凝视想了想,“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众人更加不知所措,一个个忍不住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
其他人怎么想小严不知道,他却是真心实意替沈绯衣感到不值,如此清俊明秀的一个人,怎么会掉到官场腌囋染缸里?难得的是沈绯衣竟也十分同意,两个人便有股子惺惺相惜的味道,虽然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心思相通。
沈绯衣迈上一步,“严公子请起,我还有事和你商量,不如咱们借一步说话。”转头吩咐捕快,“把王四喜拿下收监,你们都回衙门听命。”
“是”。
院子里又是阵子忙乱,这头王道人呜呜地求着饶,夹杂在捕快刀鞘敲击靴筒的哆哆声里,那头严老爷吊着嗓子布置家丁还不去为大人打扫房间倒茶,李格非师爷拱着腰嘟嘟囔囔往下退,沈绯衣一概不理会,只看住小严,瞳仁深似古井,“严公子,昌令县的这桩罪子我是查定了,不知你是否肯助我一臂之力?”
小严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心里犹豫了半天,此时苦笑一声,才要张嘴,身边有人却猛地叫了起来:“大人救命!”
女子本来跪在小严身旁,此时抬起头,大声道:“小女子苏苏,投亲到此地不久,如今已被厉鬼纠缠,请大人一定救我!”
“什么?”人群本来已经散开,听她这句话,重新又聚起来,大家统统支起耳朵仔细听。
“你真见鬼了?”小严好笑。
“当然,否则我来找王道人做什么?”苏苏白他一眼,继续说,“昨天晚上才闭上眼,我就听到房间有脚步声,很慢很慢的像是要往床边走过来,叫人来后房间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所以他们都不肯相信我的话,我只好挤到下人房间里挨了一晚,今天晚上我本来点着灯睡觉,谁知半夜里突然起风把烛火吹灭了,灯火熄灭的一瞬间,我肯定看到有个女人的影子飘过去,看不清脸,可她穿了件白衣服。”
“哗,白衣女鬼……”所有人惊叫起来,大家七嘴八舌, “这女人不是来邹家投亲的么,邹家又闹鬼了?”
“邹家的五姨太就是死得不明不白,肯定是有厉鬼作祟,或许这次就是五姨太的鬼魂呢。”
沈绯衣摇头,“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些什么?”
“大人,我还敢看什么呀。灯一灭我就冲出房间来求王道人驱妖了。”
“哟,你逃得倒挺快的。”小严嘻皮笑脸。
苏苏气鼓鼓地瞪着他,想骂又骂不出的样子,还是流下眼泪,“虽然我是到此地投亲的外地人,没父没母没亲戚,可也是一条性命,怎么在你们眼里我的死活就这么不值钱?”
她捂着脸哀声痛哭,小严不由尴尬,他和女子顶嘴抬杠闹了半天,现见她突然楚楚起来,虽不动人,倒也十分可怜,究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况且离乡背井地到这里来投亲,回想自己的态度,处处显着小气恶毒,顿时羞愧到无地自容,红着脸,小心翼翼推推她,“喂……你别哭啦,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苏苏埋头哭,就是不肯理他,想必这些天在邹家颇受了些冷眼,又遭遇怪异,乘机发泄,小严没有办法,只好用眼神示意沈绯衣。
沈绯衣也瞪他,无奈佯咳一声,道:“这位姑娘确实受委屈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如先办正事,就算不能查出鬼魅之事,也要把姑娘安置好,省得又是一个不眠夜。”他是个冷淡惯的人,温柔起来格外别扭,声音可以柔软,脸部表情却是僵硬,甚至有种奇怪的扭曲感,叫人看了恨不能一巴掌上去把它拍整齐。
可是苏苏却听进去了,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眼泪,捂着脸说:“谢谢大人。”
“唉,”小严忍不住叹气,人长得好就是这点占便宜,情不自禁摸自己的脸,如果这里那里能再改改……正自出神,管家从后面捅他腰,“公子,怎么不走?”
一抬头,原来所有人都已经散了,严老爷亲自陪了客人往大厅而去。
时已近天亮,一番客套礼节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沈绯衣、小严及苏苏三个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疲惫之色,小严道,“从现在起,我是不是该向你行大礼?还有,沈绯衣这个假名是否寿终正寝了,以后私下见了大人,该怎么称呼名讳?”
沈绯衣不理会他口气,慢慢啜着清茶,细不可闻地道,“我姓沈名锐字绯衣,你不用一口一个大人的作怪。”想了想,又笑,“昨天晚上从你这出去后,我知道这个身份再也保不住,于是去衙门上任,没到门口就被李格非等人拦住,不听解释,直接拿下送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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