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绯衣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知县赵彦弱、主簿李格非、户长丁蔺、师爷捕快等人,可是当他立在那里,身后跟的人完全成了路人甲路人乙,面目模糊可有可无,李格非等了半天,只好自己上来和小严打招呼,道:“严公子,你……你好么?”
小严抿了抿嘴,像是要努力克制住不吐出口血来,闷了半天,勉强道:“好,好,好……”控制不住说了十七八个好字,伸手指着沈绯衣,“小人倒是要请李主簿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和这种容貌妖丽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人在一起?”
一口气问得李格非面红耳赤,心里恨不得上去把他嘴堵上,苦笑,“严公子误会了,这件沈大人可是咱们新上任的县大爷”。
“呀?”不光小严,严老爷管家王道人一并傻了眼。
“在下沈锐,奉命到此就职,从此之后昌令县一切公务由在下接手。”沈绯衣随随便便,说得像背书一样流利轻松。可是就算打死小严,他也不肯把这么个漂亮干净的公子哥儿同高高在上的县大爷联系在一起,周围人莫不如此,大家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无论大眼小眼眯缝眼,一色瞪得溜圆。
“怎么都不跪下,难道全忘了礼数?”赵彦弱喝。
他上个月就接到新官上任的传书,左等右等近一个月还没见到新知县的影子,好不容易等到本尊,却是这么个面孔华丽的家伙,心里十分狐疑,转念一想,到昌令县就职大多是被官场排挤出来的冤大头,此人想来也是时运不济,倒是自己终于能跳出这个鬼地方了。
经他提醒,所有人呼拉拉跪了一地,小严脑子仍然转不过弯,指着沈绯衣吃吃地说:“你……你……”旁边女子用力一扯衣袖,硬把他拖下去了。
严老爷和管家是最先跪下的,倒不是因为他们最懂礼数,实在是双腿发软支撑不住,严老爷边跪边叫:“小人无知,亵渎大人罪该万死。”他身边的管家磕头如鼓,额头足足蹭掉一层油皮。
“罢了,不知者不怪。”沈绯衣一甩袖子,“我没有先去衙门上任,也是想多了解些此地民风民情,省得办案时不是管窥蠡测就是无知无觉。”他说得口气温和,旁边赵彦弱不知为什么,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忙接道:“是,大人明鉴。”
听他接口,沈绯衣脸上露出丝笑意,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赵彦弱离得最近,见了心里‘咯登’一下,像走路时一脚踏空,找不到着力点。
果然,沈绯衣脸上的笑意稍纵既逝,转而回复冰冷无情,喝:“王四喜!”
王四喜是王道人未出家时的俗名,他来昌令县不到一年,本地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今天猛地听到旧名字,浑身一颤,声音也变了,应道:“小人在。”
“你知罪吗?”
“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你以骗术招摇聚财,用妖言蛊惑百姓,难道还不足以定罪?”
“小人冤枉呀!”王道人忙膝盖用力,跪爬过来,“小人确实学技于崂山朱真人……”
“朱真人自己就是个江湖骗子,三个月前已被刑部捉拿正法,刑部公文在此,你还敢狡辩。”沈绯衣从袖中抽出纸文件,‘啪’地掷在他面前。
王道人一头磕到底,浑身哆嗦,“大人饶命……”
沈绯衣不理他,转头,看住赵彦弱,“赵大人,你知罪吗?”
“我?”赵彦弱奇怪,“不知大人指哪一桩罪名?”
“自去年起,昌令县命案不断,活人不明不白变死人且不说,死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案子也屡屡发生,而赵大人你对此不闻不问,一味纵容敷衍,使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难道赵大人还觉得自己为官清正毫无错失吗?”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死后都有忤作验尸收殓,哪会有蹊跷,至于闹鬼猝死,肯定是有奸人在妖言惑众……”
“乱石冢的死人失踪事情也是妖言惑众?”
“那一定是有人偷盗尸体以图不法。”
“既然你知道有人在偷盗尸体,为什么衙门里不立案追查?”
“这个……”赵彦弱傻了眼。
“看来赵大人一直很知道昌令县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想深查,故一味封锁消息,这与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算了。”赵彦弱叹气,“自我来昌令县这种风水忌地上任,便知道绝无好结果,想不到如此小心谨慎仍是难逃厄命,如果大人要以草菅人命责罚我,就请把我拿下收监,悉听尊便!”
沈绯衣皱眉,“常听人说赵大人最恨鬼怪之说,我还以为大人是个清正的读书人,怎么到底也相信这个?”
“风水是命理之学,同周易一样博大精深,岂是无谓之说。”赵彦弱不服。
见他固执,沈绯衣摇头,“今日我不会对大人无礼,昌令县的事我早在暗中调查,日后自会写明事由上交刑部,一切由上头定案。”
“既然如此,咱们各行各路,恕我不奉陪。”赵彦弱一甩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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