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有种不详预感,果然,听管家慢条斯理地回道:“我去邹府送了礼,故意向邹老爷提及说少爷认得宾客里的沈绯衣,谁知邹老爷说,他虽然耳聋眼花,可还不至于自己请了什么人都不知道,所有的宾客中并没有一位叫沈绯衣的客人。”
“什么!”小严从地上一蹦而起,声音比严老爷叫得还要响亮惊讶。
“他这是在撒谎!不行,我要当面去问问他!”
“给我跪下!”严老爷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要不是手臂太短,恨不得直接用烟杆抽他,“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你想怎么样?让全昌令县的人都知道你的丑事?”
结果还是被捆起来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虽然小严平时嬉皮笑脸,可倔强起来也是把硬骨头,无论严老爷怎么打骂,他始终一口咬定是与沈绯衣在一起,严老爷渐渐自己都有些疑心,是不是冤枉了儿子,可又舍不下脸去向邹老爷问个明白,儿子说谎是小,家丑外扬是大,争到最后他自己先乏了,摆摆手命家人退下。
小严一晚上没睡好,本来脸色就差,又吃了这顿打,脸上皮肤绷得青白,娃娃脸也不和气了,眼里开始爆出凶光,严老爷看了有几分心悸,儿子真是长大了,算了,虽说棍棒出孝子,可逼得紧了也弄不好父子反目成仇,他捏了烟杆吧嗒吧嗒抽几口闷烟, 不好换面孔,只得略略软下口气道:“此事下不为例,别以为你长大了就可以胡作非为,只要你活着一天,就是我严庆春的儿子。”
小严紧闭着嘴,瞪着眼前的一块方砖地面,脸上不怒也不怨,听父亲放下话,家丁过来解了绳索,自己先砰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始终鼓着腮帮子,立起来一言不发,径直往大门外冲去。
四
虽然恼怒,小严也知道绝不能坏了礼数,他这么没头没脑冒冒失失的撞进别人家去兴师问罪,实在有些不敬,好在邹府与严府只一墙之隔,他立在自家大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却见邹府门开了,沈绯衣宽袍大袖地走出来,面上目如春水颊似朝霞。
小严立刻奔过去拉住他袖口,喝,“你来得正好。”
沈绯衣奇怪:“你这是在等我吗?”
“废话。”小严刚才是在火头上,现在冷静下来,似乎觉得找邹老爷理论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人家找人镇尸是极私秘的事情,不会轻易公之于众,这场冤枉官司只怕是吃定哑巴亏了,可心里一口恶气到底不出不快,手揪着他的袖子,指尖触到鼓鼓的一团硬物,冷笑,“真是捞了一大笔好处,看来干这行油水不少。”
沈绯衣不理他,抽手把袖子夺回来,淡淡道:“这一行不是人人都能干的,看昨天晚上严兄的模样,似乎也不适合。”
小严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吓得不轻,顿时红了脸,讪讪道,“看不出你长了一张娘们儿脸,居然还有些胆色。”
他一句戏言,哪料沈绯衣听得勃然大怒,他平素脾性温雅,处事态度谦和从容,天大的事也不过尔尔,生平唯有一桩大忌讳,最恨别人将他比做女子,哪怕是影射暗讽都不可以,哪容小严这么当面撒野,当下也不争辩,手上贯力,气冲臂膀,竟把小严整个人震得弹出去。
“唉哟!”门口严家的奴仆看见少爷吃亏,立刻有人提了木棍过来帮忙。
小严毫无防备,仰天摔得几乎散了骨架子,眼角瞟见奴仆们冲过来,人还在地上,忙摆手阻止:“没事没事。”
他支手支脚地爬起来,沈绯衣尤自满面怒容,用眼角睨他。小严苦笑,“你这人真是……”
话未说完,耳听一阵铃响,身后一辆驴车步子笃笃地奔过来,在旁边停了,车夫扯着大嗓门向他叫:“小子,这里哪户人家姓邹?”
小严一愣,不怒反笑,呵呵地指了对门:“那是邹府。”
“谢咧。”车夫引颈朝地上‘啐’地吐口浓痰,就在小严脚边不远,随即卷起赶驴鞭,弯曲着向车身绑绑敲起来,“大姑娘,你找的地方到咧。”
“谢谢。”里头的人娇滴滴地应,车帘一翻,一个青衣女子低头钻出车厢。
看不到脸,只一条袅娜娉婷的身影,她个头比一般女子略高,并不是大众的美人肩,然而更显得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十分动人的一款小蛮腰,慢慢下了车。
小严好奇,见这女子身材秀美出众,多看了一眼,谁知转过脸来,一张瓜子脸上坑坑洼洼,似街口小店里的芝麻面胡饼,瞧得人咋舌不已。
“噗哧”,身后一片喷笑声,奴仆们矜持些的不过捂了嘴,也有些脾气直性急的,索性甩手甩脚地哈哈大笑起来。
“闹什么!”小严怜香惜玉,见这女子长相似无盐女,还是正色喝住众人,上去和颜悦色地问她,“姑娘是找邹府的人吗?”
“是,我是来找我表舅父。”女子手里挽了个包裹,脸上虽然丑陋,倒没什么羞怯表情,大大方方道,“我姓苏,我表舅父名讳是方德两个字。”
邹方德就是邹老爷,小严见旁边邹家的几个家丁还在偷笑,制止道,“你们家客人来了,还不去通报一声?”
再看过去,方才沈绯衣站立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小严用眼四下找了一通,心里说:“好小子,动作真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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