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房门被打开了。加勒特出现在门口,梅森站在他身后。这少年的手铐已被解开了,现在他双手拢成杯状,放在身体正前方。
“嗨,”加勒特打招呼说,“看我找到什么?这家伙居然跑到我囚室里。”他双手摊开,一只昆虫飞了出来。“这是天蛾。它们喜欢在缬草间寻找花蜜。很难得在室内看到它们。真酷。”
她微微笑了笑,从他热情的眼神中感受到快乐。“加勒特,我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他走近了些,低头看着她。
“你还记得你在拖车屋里说的话吗?你对坐在那张空椅上的爸爸说话?”
他不安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过,那天晚上他不让你上车,让你受到很大伤害。”
“我记得。”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让你……他想救你的命。他知道车里布满毒药,他们就快要死了。如果你一上车,也会和他们一起死。他不要你和他们一样。”
“我知道了。”他说,声调仍有些怀疑。阿米莉亚·萨克斯猜想,要改写一个人的过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我会的。”
萨克斯看着那只灰棕色的小天蛾,在审讯室内飞舞着。“你在囚房留下什么给我吗?和我做伴?”
“有,我有。我放了两只淑女虫——它们真正的名字叫瓢虫。还有一只叶蝉和一只苍蝇。它们飞翔的方式很有趣,你可以一连看上几个小时。”他顿了一下,“呃,对不起,我对你说了谎。问题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没办法出去救玛丽·贝斯了。”
“没关系,加勒特。”
他看向梅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了。”
他走到房门口,又回头对萨克斯说:“我还会再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经常过来看你。”
“我很高兴。”
她走出门外,透过敞开的房门,萨克斯看见他走向一辆四轮驱动吉普。开车的人是露西。萨克斯看见她下了车,帮他把车门打开——就像一位母亲,来接练完足球的儿子回家。拘留所的门关上了,也关上了这副酷似家庭和乐气氛的景象。
“萨克斯。”莱姆有话想说。但她摇了摇头,起身慢慢向囚房走去。她想离开这个刑事鉴定专家,想离开那个昆虫男孩儿,离开这个没有孩子的城镇。她只想一个人孤独地待在黑暗中。
她很快就会这样。
田纳斯康纳镇外的一一二号公路,在双行道上靠近帕奎诺克河不远处,有一个弯道。在这里,路肩外面长满狗尾巴草、蓑草、木兰,以及高大的耧斗菜如旗帜般鲜艳绽放的红花。
这些植物圈出一个隐蔽的区域,那里成为帕奎诺克郡的警察最喜欢停车的地方。他们可以在这儿喝冰茶,听收音机,等待雷达测速枪显示出五十四英里或更高的数字。一旦有车辆超速,他们便加速驶进高速公路,追逐那个被吓了一跳的超速者,为郡政府的金库再增添一笔几百美元的收入。
今天是个星期日,当一辆黑色的凌志雷克萨斯旅行车驶过这个隐蔽地时,露西·凯尔的雷达测速屏幕上显示为四十四英里,合乎限速规定。但她还是推上挡踩下油门,拧开巡逻车车顶上的警示灯开关,加速追上这辆四驱车。
她小心地接近这辆凌志汽车,仔细观察。多年来,她学会从后面检查被追逐汽车的后视镜。你只要一看驾车者的眼神,就能八九不离十猜中这个人可能犯的是什么罪。除了超速或尾灯破裂外,还可能是毒贩,走私枪械或酗酒者。只要一看对方的眼神,就能知道这次拦检危险性的高低。现在,她同样看着前面车子里的司机反映在后视镜上的眼神,他也正在看着她。完全没有负罪感或很紧张在意的样子。
不会伤人的眼神……
这使她更加气愤了。她用力吸了几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辆豪华旅行车慢慢滑向路肩的泥土地,露西把巡逻车停在他后面。按照规定,她拦下这辆汽车,必须确定这辆车子违规、欠税,否则她就必须持有搜查令。但露西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这辆车在监理处的记录没有任何值得她感兴趣的地方。她双手颤抖着打开车门,走下巡逻车。
这个司机的目光现在移向车门边的后视镜,依然很冷静地看着她。她注意到这个眼神现在透出了一丝惊讶。她猜想,那是因为她没穿制服的缘故。她穿的是牛仔裤和工作衫,但腰间却仍挂着枪套。一位没在执勤的警察拦下一个没超速的司机想干什么?
亨利·戴维特摇下车窗。
露西的目光越过戴维特,看向车内。坐在前面的乘客座上的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由她喷了发胶的金发干燥的程度判断,可以知道她经常去美容做头发。她的手腕、耳朵和胸前都挂有钻石饰品。后座有个十来岁的女孩,正在翻几张CD盒,在心理上享受她父亲不会让她在安息日听的音乐。
“凯尔警官,”戴维特说:“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轮到她直接凝视他的双眼了。透过后视镜。她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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