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莫里森宾馆热得几乎叫人无法忍受的前门廊里坐着的这段时间里，福尔摩斯一动不动地坐在我的旁边。不知道他的思想正把他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小时和几天里它又将把我们带向何方。
答案很快就有了。刚过中午，福尔摩斯从昏睡状态中醒来后宣布，他已想好了几个“奇特而又有启发性的主意”。
“我倒很想听一听，”我说。
“到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华生。不过，我们还是先吃午饭吧。然后，我想我们该去拜访鲁滨逊太太了。”
我们立刻来到宾馆餐厅。福尔摩斯再次证明了自己是头号贪食者：一整只炸鸡，还有烤土豆，几大堆糖浆烘豆，外带一盘肉汁饼干，很快便被他那贪得无厌的胃口扫荡一空。直到又吃了一大片苹果之后，他才把注意力转到我们即将同玛丽*鲁滨逊的会见上。
“这件事很微妙，”他用叉子叉起最后一块馅饼说，“那女人是不会承认她替红魔写过信的。”
“要不我们先不跟她正面接触?”我问。“鉴于我们已经知道了她和寄给希尔先生的那些信有牵连，这样大张旗鼓地去问她她肯定受不了。”
“你低估了这位漂亮的女人，华生。一个女人能写这样的信，唯一的原因是她已为某种强烈的激情所控制。男人杀人、抢劫、欺骗、盗窃，常常处于最冷酷的算计，而女人犯罪几乎总是处于爱情。她的动机可能是对某个男人的爱——在这一案件中是对红魔的爱——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干。要不就是一种单相思;抑或是她想为自己或她所爱的人所受的冤屈进行报复。无论动机是什么，都应是处于一种强烈的激情。这一点你可以相信。”
“那么康斯坦斯*肯特呢?”我想起了那个残忍而狡猾的女杀人犯，便反驳说。那个女孩曾十分巧妙地骗过了苏格兰场最聪明的侦探。“还有七次投毒杀人的凯瑟琳*威尔逊。(7)除了想发财，我看不出她有任何别的动机。”
“嗨，任何规律都有例外，”福尔摩斯生气地说。“华生，我的意思是说：假如真如我猜想的那样，有某种感情的激流驱使着鲁滨逊太太铤尔走险的话，那她是不会轻易承认的。我们只有先弄清楚是什么激情驱使她行动的，才能揭示出真相来。”
“可我们怎么接近她呢?假如我们贸然到她那里去问她，她会怀疑的。”
“啊，亲爱的华生，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你猜得对，如果我们直接去找她，鲁滨逊太太很可能会怀疑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十分谨慎。同时我们又不能忘记，男人们去找鲁滨逊太太和她的那些女雇员有一条理由，而且只有一条理由。假如我们想得到有用的情报，就得准备那么干。”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说，因为我不喜欢他暗示的那种意思。
“我是说，华生，我们对鲁滨逊太太所提供的服务决不能表现出毫无兴趣的样子。”
“这太过分了，福尔摩斯!”
“得了，华生。你到过世界上许多地方。你敢说你在阿富汗和其他地方行医时从未涉足过妓院，也没有治疗过折磨常嫖窑子的男人们的性病?”
“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我态度颇为粗暴地说。
“那好吧，你说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我一时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然而，我以最强硬的态度告诉福尔摩斯，我不打算仅仅为了满足他猎取情报的欲望而把自己置于不知廉耻的地位。
福尔摩斯笑了，而且依我看，笑得很不礼貌。“啊，华生，你这已经是在鼓励我了。很好，我向你保证：你原有的美德将不会被玷污。”
第七章 “我总是乐于同绅士交谈”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我和福尔摩斯乘一辆简陋的马车颠簸在欣克利郊外一条狭窄的道路上。我们的目的地——当地人所说的玛丽嬷嬷家——在镇西一英里处。车夫告诉我们说，之所以选择这个偏僻的地方，是为了避免同市政当局纠缠，那样要花很多钱。
穿过镇子边缘最后几座稀稀落落的房子之后，道路变成了上坡。马车驶过一段长长的山道，又下坡进入一个浅浅的山谷。山谷里长满了美洲落叶松、云杉和其他一些伐木工看不上眼的稀有树种。尽管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空，一片淡蓝色的雾霭已飘进了这个小小的山谷，像一条会发光的裹尸布在林间飘荡，使人感到恐惧不安。
“我不喜欢这地方的样子，”我对福尔摩斯说。“在这儿打埋伏再好不过了。”
“的确如此，”福尔摩斯说。他的眼睛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也许我们的朋友也有类似的看法。”
“我们的朋友?”
“你看，”福尔摩斯指着树林说。我顺手望去，看见一个单独的骑马人。福尔摩斯说，“我们被跟踪了。无疑还是我在欣克利看见的那家伙。”
“我们怎么办?”
“作好应变的准备。”
马车很快又爬过一道低矮的山梁，进入一片被砍伐过的松林。出了昏暗的山谷，我急切地寻视那个骑马人，但他已踪迹皆无。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到哪里去了。我正要告诉福尔摩斯，突然看到了玛丽嬷嬷的妓院。它坐落在一片长满青草的林中空地上，与周围环境构成一幅令人难忘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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