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讲的是实话，这一点几乎无可怀疑。他讲的时间越长，胆子似乎越大，脸上渐渐出现一种听天由命的平静。这样的表情我从前我只见过一次，那是在阿富汗战争中的一些俘虏脸上。当人们已经绝望的时候，脸上往往会出现这种表情。
福尔摩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听，直到约翰逊讲完，他才点着烟斗抽烟。“顺便问一句，独眼龙。这玩意儿你是从哪弄到的?”说着，他把那个刻有莫蒂默名字的首字母的打火机递给了约翰逊。
“猫给我的，”约翰逊回答说。又见到这个打火机他显然有些吃惊。“您是在哪发现的?”
“在一个罪犯身上，”福尔摩斯说。“我断定，我保存着它你不会反对的。啊，独眼龙，我还给你留着最后一个问题。准确地告诉我，勒格朗德什么时候通知你去接莫蒂默先生的?”
我觉得，在福尔摩斯今天所提的诸多奇怪问题中，这一问题最为奇怪。我原以为，关于莫蒂默的遇害情况，福尔摩斯会详细盘问约翰逊的。然而，福尔摩斯似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整个血案中最不重要的方面。个中原因实在叫我无法捉摸。
然而，约翰逊对这一问题却并未感到吃惊。这表明他已经逐渐习惯了福尔摩斯奇特的提问方式。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回答说：
“啊，那是前一天的晚上，先生。我离开营地时，猫刚从镇里回来。他拦住我，告诉了我他的计划。他要我第二天留心等候莫蒂默，把他带到玛丽嬷嬷的妓院附近的一个地方。”
福尔摩斯专心地听约翰逊回答，然后竟然把他从坐着的沙堆上搀起来，这使我颇为吃惊。
“起来，独眼龙。我们不再需要你了。所以你可以走了。不过，你的枪暂时得由科比特先生保管。我要是你，近期内我不会再在欣克利露面，以免逗得科比特先生不顾法律擅自处置你。”
约翰逊看看那位气呼呼的林地人，科比特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您别担心，”约翰逊说着，和福尔摩斯十分热情地握握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您不会在这一带的任何地方见到我的。很长一段时间。”
做完这个临别保证之后，马车夫撒开小短腿，顺着通往镇子的大路跑去。
“福尔摩斯，我真的——”
“现在别说了，华生，”福尔摩斯挥手制止了我。“我看着像疯了，但我有我的办法。你必须相信我。”
然后，福尔摩斯大步走到科比特跟前，把手放在那位杰出人物的肩膀上。“科比特先生，看来这回又是你救了我们的命。今后如果你有什么事用得着我歇洛克*福尔摩斯，只要说一声，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管什么事，只要是需要，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你的身边。”
福尔摩缩这几句热情洋溢的话语把科比特说得既高兴而又不安。“波士顿*科比特谢谢您的这份情意，福尔摩斯先生。他一直很乐于为您效劳。不过，刺客勒格朗德还逍遥法外，您能肯定红魔的事真的就算完了?”
“我只能肯定今天夜里你干得很出色，科比特先生，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能肯定。不过，请你放心，假如我和华生医生还需要你的帮助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那波士顿*科比特可要走了，”科比特说。他背上步枪，转身离去。临走时他又说，“今天夜里的活干得很漂亮，福尔摩斯先生!赞美上帝吧!”
看着科比特悄悄地钻进树林里，我不禁想到，不知道我以后是否还会见到他;如果会，又将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哎呀，”我对福尔摩斯说，“今晚可真是不寻常。我相信，希尔先生肯定对我们明天的报告非常满意。”
“也许是吧，”福尔摩斯说。他抬头望望荒凉的沙坑对面，只见昏暗的月光下树影婆娑。“不过我担心，我们要弄清这一案件的所有真相，恐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我们已经从约翰逊嘴里了解到了那么多情况，而福尔摩斯居然还会有这种担心，这使我感到惊讶。在我们返回镇里的路上，我请他给我解释一下担心的理由。
“在我看来，我们已经了解了真相，”我说。“现在只是设法找到勒格朗德的问题。而且我认为，他身上带着科比特先生步枪的子弹，所以他跑不远。”
经过夜里的这一番折腾，福尔摩斯竟然毫无倦意，他仍然走得像往常一样快。他看了看我说，“所以你仍然认为勒格朗德就是红魔?”
“当然，”我说。我对福尔摩斯的行为感到恼火，因为他太爱跟人唱反调了。
“那我倒想听听你的公诉理由，华生。请放心，我会认真听取你的每一句话的。”
“我不欣赏你的讽刺挖苦，福尔摩斯，也不想自己费气力而让你寻开心。因而，我不会用无足轻重的意见去烦扰你的。”
福尔摩斯停住脚步，抓住我的胳膊。“你说得对，华生。我刚才的话说得不好听。我向你道歉。都因为我脑子里太乱。不过我确实想听听你的理由。对我来说，你的想法和意见和你经久不衰的友谊一样宝贵。”
我为自己顶撞福尔摩斯而感到懊恼。我对他说，我很乐于向他提供自己对案件的看法。我沉默片刻，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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