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来北京投资的华人黑道大豪,对人民政府多少还是有些胆寒,因此自己不敢出面,便用了这位他结交后认为十分可靠的白胖子来代他管理京中产业。在这位老大看来,白胖子原来身无分文,只能依靠自己,但的确有经营才能,而且“讲义气”,应该是自己很好的代理人。
出身黑道,这位老大在经营上多少有些粗疏,但也有独具一格之处。与商学院出来的商业精英不同,这位老大一点儿也不吝惜给白胖子足够的权利,根本不讲什么相互监督,几权分立,而是痛快地让他独当一面,仅仅定期查账而已。这种做法虽然有利于公司的运作,但正常情况下难免出现白胖子翅膀硬了单飞之类的事情。
但他也不怕白胖子脱钩,因为老大讲义气,将白胖子一家变成了我国改革开放后最早期的移民家庭之一,其子就在这位老大安排下于国外某著名大学深造学习呢。
你只要好好帮我打理生意,我不但罩着你,还罩着你老婆你儿子,但你要敢跟我闹独立,甚至……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你经营的收益没达到我的预期,你都可能享受“灭你全家”的幸运。
真是鱼有鱼道,虾有虾道,我觉着这位老大要肯屈尊去管中国足球,世界杯出线应该不是问题。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能跟黑社会老大混成哥们儿的,有几个是善茬?根据老太爷的推断,虽然在这样的压力下,白胖子仍然一直在偷偷地用那位老大的钱,而不是自己的钱在炒房。
曾经有人用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搞垮了巴林银行,白胖子虽然手脚做得干净,而且公司的利润始终过得去,但很明显大笔资金被占用,必然导致老大的收益下降。
更重要的是这种背叛的行为,在黑道上是极不被容忍的 – 你要拿我的钱去炒楼我装不知道,下回就该有哪个兄弟拿我的枪打我的头了。
这就是白胖子死活不肯为白兰厂这件事对簿公堂的原因 – 老大不是傻子,要知道他买房论层来,那还猜不出他哪儿来的钱?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自己背着老大倒腾房子的事儿公开出来。
于是,本来百分之百占理的事儿,竟然稀里糊涂地凝固在这儿了。除了老太爷,似乎就没人对揭破这案子积极的。这种事儿,连大球子都想不到。
那后来这案子怎么处理的呢?不管怎么说,这是诈骗……
据说,后来的事儿老太爷一点儿都不清楚。
因为他采取了一个特别符合手续的做法: 把情况汇总,作为线索向上汇报,由上级决定怎样处理。这是严格合法也合条例的。至于上级究竟怎样处理,他也不知道 – 每天线报多得很,上级领导日理万机,注意没注意到这条内容,注意了怎样处理的,想来都无需向他这个刑警队长说明……
只是,过了几个月,老太爷“偶然”见着老田,不免问问情况。老田说自己退下来了,就因为那件事儿 – 新任领导和白胖子达成了和解,洗衣机厂筹资,再给胖子一百万元,房产证合二为一,工人们也就没再搬家。
这说明白胖子是个聪明人,当时房价正在看涨,他卖那楼里其他的房子已经够他回本还有赚的了,这二十套房跟定时炸弹似的,一个洗衣机厂能有多少钱?能收回多少是多少吧。
“合着你也知道大球子那证不靠谱啊?”老太爷调侃他。
“那是……哪有五万块钱一套房的便宜事儿。”老田很是懊丧,“现在简直没法做人了,见了面就怕工人骂我败家。”
“后来又见着他,”老太爷说,“老田出门都戴墨镜,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老有工人找他,问他能不能找找陈经理再买几十套房,就算过后再补交一倍的钱也认了 -- 西客站的楼,才一千多块钱一平米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从说起工人们没有再搬家,老太爷嘴边就带了一抹坏坏的笑。
“您当初把这案子当线索报上去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我问。
正在这时,飘过来一阵电视剧对白的声音,餐馆装了电视,算是招揽顾客的一个手段。屏幕上,李幼斌正在大义凛然,铜锣腔听得异常清晰,再没有黑宋江的一点儿影子。
老太爷看了片刻,摇摇头。“《法不容情》,啧,这讲的什么玩意儿?”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悠然从挎包里拿出个相册来,问我:“你上回的意思说这案子平淡,是吧?”
“多少有点儿吧。”我犹豫了一下,说。
“那我给你讲一个几十年前的案子吧。这案子不是我主持的,可是印象很深,先死了一个天津高考的女状元,后来又死了一个上海知青,最后查出来居然是一个部长的司机连环强奸杀人。这案子当时我们做了最大的努力,始终找不到关键线索,都觉得没法破了,但是有个侦查员死死咬着,谁说都不行。最终,最终,还是破了……”老太爷翻翻相册,指指一张照片,道,“就是他。”
赶紧去看,很帅气,笑得阳光灿烂的一个年轻警察。
然而,我的目光却停留在照片下的那个名字上。一个飘忽的记忆忽然闯进了我的脑海。我抬眼望向老太爷,问道:“您这个战友是不是参加过十八里店飞毛腿的侦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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