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必需慎重地搭话。忽然把他叫住,说不定使他一惊就坠落下去了。
“……喂……”
片山低沉地喊,“喂,这边……这边呢。”
应该听到了,可是大中把背背紧贴墙上一动不动。片山把嗓音稍稍加大。
“……喂!没听见吗?”
大中缓缓地把脸转向片山。那是一张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土灰脸,好似缺氧的金鱼让嘴拼命地一张一合著。
“你没事吧?”
片山也惊住了。
“救,救救我!”
沙哑的嗓音从大中的喉咙漏出来。“我,我有恐高症!”
“那你怎么可以这么蛮干!”
片山吼了一声,可是救人如救火。大中浑身僵直,如一根木头般地挂在那里。看样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等着!我来想办法。”
话是这么说出去了,可是片山对高处也是很棘手。而且他只有一个人,实在难以措手。大中离防火梯己有七、八公尺远了,实在不可能把他弄回来。而离雪子房间不过二、三公尺远,倒不如拉进那边似乎来得容易些。片山想打开非常门,可是里头好像上了锁,根本动不了。
“等着!我马上过去!”
片山急急奔下梯子,绕到入口。
“小峰先生!小峰先生!”
他来到小窗口大声喊,可是没有人应。从旁边的边门进去,四下看看,小峰老人躺在长椅上打着鼾呢。有一股浓浓酒昧,地板上倒着空洒瓶。
“真要命……”
这真没法可施了。这老头,谁出去“兼差”,不,甚至有人把客人带进来,他也不可能知道的。
片山只好退出来。虽然是学生宿舍,构造相当豪华,有个小型升降机。片山上四楼,找寻到雪子的房间。有啦!涂成蓝色的门上挂着一只名牌。敲敲,马上有应声,不一会门就打开了。
“哎唷!”
片山倒抽了一口气。雪子好像是从浴室里奔出来的,身上卷着浴巾,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裹着。
“抱歉,实在对不起……是,是因为……”
片山结结巴巴地,“是紧急的事故……不,不,也不大急……”
真个支离破碎了。
雪子伸手压压胸口的毛巾,在浴后红潮的脸上浮上了调侃的笑。
“没想到这么急性子,警察先生。”
片山还在愣着。
“而且要来,该偷偷地才是。叫同学们晓得了,多不好意思。”
片山慌乱之极。
“不,不是的!先让我进来吧。”
“等一下,我要穿睡袍。”
这要苦了大中啦,可是为年轻女性冒险,这也是骑士义不容辞的事呢。稍顷,雪子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她穿上了淡红的毛巾料长袍。屋里果然像个女性闺房,五彩续纷,蓝色地毯,花壁纸,床上桌上都铺着布。只有好大一只书橱上摆着满满的厚书,使人想到不愧是一名高材生。但是,事情紧急,不能慢慢品评呢。
“警察先生,该请问你贵干了。”
“请你看看窗子外面。”
“窗子外面?”
雪子蹙了蹙眉尖。
“看看。”
片山打开窗伸出头。左边大约两公尺的地方,大中像只木头僵在那儿。
“喂喂,你过来吧!我会扶你。”
雪子也伸出头一看,先惊呼一声说,
“……真是啊!”
“不能放着不管。你这里有绳子吗?”
“有晾衣服的。”
“可以。借用一下。”
“好的。”
雪子把卷在一起的绳子拿过来,片山便做了一个圈圈。
“怎么弄呢?”雪子问。
“跌下去一定完蛋。所以先用绳子绑住,让他慢慢地走过来。”
“嗯……还不如绑住脖子,这样简便些。”
片山一惊,停手看看雪子。
“可是不行。太可惜啦。”
“什么东西太可惜?”
“绳子啊。有人吊过头,以后就不能用了。”
片山从雪子的房间出来,已是四点过了。累得浑身成了一团棉絮,一个劲儿的地想睡觉。—这么说,也请干万勿误会。是为了救大中教授,才多花了时间的。因为怎么叫怎么劝,他就是不肯动分毫,而且只顾不住地喊救命,然后是哭。简直比任住的小孩更难应付。又是哄又是吓,使尽一切方法,然后用绳子强拉硬拖,奋斗三个小时,好不容易地才征服了那两米距离。当大中蜷缩成一团滚进雪子房间时,片山已经是浑身汗水淋淋了。雪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经过,事情刚完,她就把魂不守舍的大中狠狠地驱逐出去,替片山沏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当一个刑警先生,可真不得了啊。”雪子露出了无法形容的那种魅人眼光说,
“为了那样的家伙还得拼命去救。换了我,才不去管呢。”
“我也真想不管的。”
片山喝了一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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