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警察们,听得是一个个心服口服。
什么叫领导?领导就是那种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一锤定音而不会走音的人。王副厅长的话看似简单,其实每一句都压到了点子上:要求大家团结协作,肯定了楚天瑛的刑侦思路,提示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搞清嫌疑人和涉案人的关系,强调保密意识,明是解压暗中加压……最后确立了楚天瑛在办案过程中的领导地位。
看来,楚天瑛是王副厅长的爱将,真不是乱盖的。
还有那句“所有案件的核心都是人”,在大家都被诡异的密室、血腥的现场、莫名其妙的“湖水”等弄得精神恍惚的时候,这句话尤其耐人寻味。
王副厅长起身,秘书递上大衣,所有警察都起立、敬礼。王副厅长一面往外走一面摆手,“同志们继续研究案子吧。”
楚天瑛很快说了句“大家先休息一下”,然后紧跟在王副厅长后面,将他送下楼。
楼下,王副厅长抬头看了看依旧阴郁的天空。秘书拉开汽车的后门,他刚要进去,一偏头,发现楚天瑛的双眼闪烁着一种欲说还休的光芒。于是他不禁问:“还有什么事?”
“有件事情想跟您请示一下。”楚天瑛显然有些犹豫,“这个案子很大,又非常诡异。您刚才也说了,新闻媒体肯定要闻风而动一拥而上,案子要是迟迟不能破,咱们就被动了。可是,我在初勘犯罪现场之后,觉得这案子肯定有非常复杂的内情……”
“别绕弯子!”王副厅长皱起眉头。
“是!”楚天瑛胸膛一挺,“如果真的还存在一个脱逃的犯罪嫌疑人,那么这起案子就是现实中非常罕见的密室杀人案!凶手的智商之高就不必说了,而破案的关键,在于对犯罪现场进行反复的、细致的、最高水准的勘察——我担心咱们省厅的力量不够。”
王副厅长颇为惊讶。他知道楚天瑛是个从来不服输的人,刑侦能力考核年年拿第一,就连散打比赛都要博到个全省冠军才甘心,“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如您刚才说的,所有案件的核心都是人——破案也一样,最难的案子,就要由最好的警察来侦办。”楚天瑛说,“犯罪现场的勘察,固然需要勤奋扎实、一丝不苟、业务精良等素质,但是除了这些,还需要一种东西,那就是天赋。就像一幅三维立体画,有的人看半天才能看出来,有的人怎么都看不出来,而最高水准的刑事鉴识专家,不仅一眼就能看出来,还能重现绘画者的每一个笔触。”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副厅长越听越糊涂了。
“我……”楚天瑛吞吞吐吐的,脖子上的血管像被攥了一把似的一蹿,抬起了头,“我想借调一个人过来协助我破案,但是需要省厅给北京方面发借调函。”
王副厅长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借调谁?”
“刘思缈!”
“不行!”王副厅长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
楚天瑛一愣,脸霎时间涨得通红,“厅长您别误会!我真的是觉得这起案子需要她出马。她给我上过课,带着我在犯罪现场里走过格子,我读过她的每一本著作,她的刑事鉴识技术在国内无人匹敌。您知道她侦破过多少起大案啊:京沪铁路系列蒙面抢劫案,清凉山小学毒气案,邹如龙系列强奸杀人案,贾魁杀妻悬案……”
“不行!”王副厅长一声怒吼,像钳工一样,生生掐断了楚天瑛没说完的话。
看着眼前这一幕,司机和秘书都小腿发抖,半个字也不敢说。
楚天瑛却直视着王副厅长,目光犹如在风中飘荡一般,充满了哀伤。
“天瑛。”王副厅长叹一声之后,换了种口吻——深沉而又严肃,像在管教自己的子侄,“我知道你的想法。的确,你是为侦破这个案子考虑,才请求借调刘思缈。但是你也不能否认,你的另外一个目的是想帮她摆脱困境。可是,她现在正处于停职审查阶段……你不能惹祸上身,懂吗?”
说完,他迅速转身钻进汽车里,秘书“嘭”的一声为他关上车门。
车开走了。
从后视镜能看见楚天瑛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棵被遗忘在草原上的树。
10.
胖刑技一墩一墩地下了楼梯,往外面走。胡萝卜扒着栏杆问他:“你这是去哪儿?”
胖刑技回过头,扶了扶黑框眼镜,“上个厕所,你们所里那厕所也忒脏了!”
胡萝卜不好意思地笑笑,“外面的厕所更脏。这儿可是农村……你要是小便,就到外边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吧。”
胖刑技掉转头走出大门,踏上满是裂缝的水泥道路,往西南方向走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再绕过一个堆得很高的灰黄色的柴禾垛子,看到国道边有一堵废弃很久的土墙。土墙后面,停着一辆掉了漆的灰色捷达。
胖刑技背对着捷达,面朝土墙,拉开裤子上的拉链……
捷达的车窗慢慢摇下一道缝,缝隙太窄了,看不见里面的人。
胖刑技只低声说了一个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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