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时还很大方的瞥了他一眼。
不是人骑着骡子,是骡子驮着人。
成双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气的骡子。
于是直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注意到骡子上的人,然而也只看到了被袖子遮住了一半的睡颜:脸庞白皙,鼻梁挺直,长的要命的睫毛垂落在眼沿。
他的衣服月白而有着湘色的宽边,看上去料子很好,可惜被他压得乱七八糟,尽是褶皱。
于是骡子走远成双仍然在发呆。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很打击他的问题,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年纪轻轻便开始眼神不济。
——它驮着的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是公子还是小姐?
其实这个问题严格来讲,对他无关紧要,然而人之本性就是喜欢为了很无关紧要的事情费神,所以成双将这个问题从中午一直掂量到了下午,直到被一阵愈来愈近的柔和歌声打断——
“见尔眉梢眸角流光频转,叶底题诗燕雀纷忙,偷眼河山不识时务,年纪轻轻饿死南墙……”
成双听得稀里糊涂,这烈日底下还有人有心情唱歌,而且曲调连同歌词都从来闻所未闻,什么不识时务……饿死南墙……他好奇的循声望去,竟然又瞥见了上午走过去的那头骡子,而骡子背上驮的人已经下了地,正向他走来。
——他顿时“哎呀”的大叫了一声。
因为他终于,而且立刻,明白了答案。
那人很瘦,相貌可以用秀美来形容,但他显然,他是男子。那种秀美,也绝对是男子才有的风仪。
成双想到脑袋抽筋了也想不出为何两个时辰前会怀疑他的性别。
……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只是因为那时他睡着?
“你认得我?”那人显然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好奇的问道。
“不……不认得。”成双正在苦思不得其解,被陡然一问,下意识的回答着。
“那么你很快就会认得的。”
对方很亲切的笑笑说道,然后便绕过他向着缙门走去。
他怔怔的看着对方继续往前走,对方精神不错,但身体显然不好,面色白中带青,连嘴唇也只有淡淡的粉色,他走路时腰板虽然很直,却一直在摇晃,让人很担心他会摔倒在地。
不过成双很快发现自己不用担心了,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很快就认得的”。
因为下一刻他已经扑通一声倒在了缙门的台阶上,人事不省。
……
“那位……公子怎么样了?方才病重晕倒在门前的那个。”
“他身子不好可能不假,不过晕倒绝对不是因为病重。”
“……?”
“他是饿的。”大夫一脸正经的回答。
于是从此成双明白了,饿得晕在别家门口的不只有乞丐难民,还有看似很有钱实则钱袋已经被贼人偷走的漂亮公子。
而当那位晕倒的“病人”狼吞虎咽的吃饱了饭,缓过了一口气之后,居然说他不打算走。
“你就是来缙门的?”
对方很诚恳的点头。
“但是我看见你上午才被那头骡子驮着从缙门门口经过而且走远了。”成双忍不住说。
“哦。”
那人眨眨眼睛。
“原来我曾路过啊。”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那是因为我上午走过头了。于是下午又走了回来。”
成双瞪着他,噎得不轻。
“更何况此时我更不能走了。”对方笑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古话有云:一饭之恩当千金以报。我刚才白白吃了你们一顿饱饭,按理来说,也应还你们一千两金子才成。”
成双本来在瞪着他,听完忽然哈哈大笑,险些岔气。
“哈哈哈……你要是有一千两……一千两金子,就不会饿的晕在缙门门口了……哈哈哈哈……”
“我当然没有,”那人居然很耐心的等他笑够了,然后也笑了一笑,“但是‘没有钱’不一定代表‘不能还’……对了,听说潇西檀家的檀小爷现今正在贵地做客,我是他的朋友,能否现在带我去见他?”
他说着已经提襟前行,成双只好快步赶上,一边赶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这年头,莫非越是好看的人,脑袋越是不太正常……
☆、第二章 付拾
檀俏正在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茶杯是钧窑的绝品。
但是他除了看上去,其实一点也不惬意。
正首坐着的是缙门门主龙源,他一身银袍,八尺美须,看上去和蔼的像是教书先生,除了一双眼睛露出冰冷而愤怒的气息。檀俏身侧坐着的是南通镖局的副局主章霆,他本来已经被缙门关入地牢,直至檀俏来此之后才被带到堂上,然而他却对这种待遇上的改观好像无动于衷,话都懒得说,紫铜色的脸上,目光空洞得好像个死人。
章霆的对面则是面色苍白不住喘息的缙门新进来的师爷朱思明。据说本来他也带了一批货碰巧顺路要南下回缙门,便与南通镖局一道同行,未想到一路顺风顺水,到了缙门之后却不仅四箱黄金变成了尸体,连朱思明自己的两箱货物中也开出来了满满的尸首,他又惊又惧之下,顿时晕了过去,然后便魂不守舍的卧病三日……一直不能下床,今日还是被人架进议事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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