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认为,不用文字的形式写在纸上,也不一定就是怕人知道了埋财宝箱的地方。如果千头家是丰臣秀吉的子孙,丰臣家的家谱也是不能泄露的秘密。
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千头家根本就没有什么高贵的出身,只不过是天主教的上层人物。埋藏的不是财宝箱,而是天主教祭祀用的东西。说这话的人们的根据是:德川幕府将天主教作为邪教镇压,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执政的时候,镇压接近尾声,而千头家正是那个时候从外地搬迁过来的。箱子里装的也许是天主教用来做礼拜的用具。
津右卫门曾经对千代说:“外人说什么的都有,其实咱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邪乎。当然,跟他们说的人多少也有点儿关系,不过不是血缘关系。跟咱家有血缘关系的人,祖先胆小一直保密,现在也算不上什么了。我爷爷那一代把这个写进家谱了,东太长大成人当家以后,我会给他看的。”
“那就不用再搞什么口耳相传了吧?”
雄右卫门笑了:“不,需要口耳相传的事情还是有的,这可不能用文字写下来。”
当时,听了津右卫门说的这些话,千代并没有往心里去。跟这个家有关系的人物是谁,她也没有打听。津右卫门死后,她甚至连这件事本身都忘记了。
但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父亲和哥哥是想通过刚才那一番花言巧语把这个家弄到手。她觉得这里边有问题,父亲和哥哥也许已经知道什么秘密。东太还太小,不用说他还没有从他的父亲津右卫门那里听到什么。这么说,津右卫门临死的时候确实有什么话要留下,否则不那样挣扎?他死之前拼命地抬起右手指着什么,难道是在暗示他要说什么?
天鬼曾经那么卖力地模仿津右卫门死前的样子,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没有什么目的,他怎么会那么拼命地模仿呢?天鬼肯定认为津右卫门指示的方向,就是人们传说的埋藏财宝箱的地方。父亲和哥哥不是在山林里转了整整两天吗?那时候他们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回家以后一商量,认定这个家的地基下面或者庭园里埋着财宝箱,所以才劝我离开这个家的吧?
想到这里,以个主妇的本能渐渐在千代心里苏醒了:我千代现在是东太的母亲,是千头家的主妇,不是安倍兆久的女儿,也不是天鬼的妹妹!想到这里,千代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父亲的脸,严肃地说:“父亲的话也太无情了吧?难道说我不是千头津右卫门的妻子吗?我丈夫死了才一个多月,五七、七七都还没做,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呢?我们孤儿寡母的,不能说不怕战乱,但是,不给我丈夫做完周年,我是宁愿叫土匪强盗杀死都不会离开这个家的。我和东太死也要死在这个家里!我认为,我们只有这样做,死去的津右卫门才会含笑九泉。请父亲以后不要再说让我离开这个家的话!”
千代这一番话正气凛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千代的父亲兆久和哥哥天鬼没羞没臊赖着不走,而且每天在房间里院子里到处乱转,找遍了每一个角落,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最后,终于在千代的严厉斥责之下灰溜溜地回秩父老家去了。
父亲和哥哥走了以后,千代总算松了一口气。打那以后,千代就发誓:要把津右卫门死前拼命想说出来的话弄明白,并且传达给儿子东太。她把这个当做自己毕生的使命。
千代走进佛堂,把藏在佛像肚子里边的家谱找了出来。那是一份从庆长年间就开始往下传的家谱。
在家谱上,有一排看上去是津右卫门的祖父写的字,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但是,津右卫门的祖父写的那些字,看不出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津右卫门的祖父写的那些字是:
“千头家搬到本地之前,没有特别应该记录的血统。第一代津右卫门长女贞子。”
这还没有什么难懂的,接下来的就看不懂了。
“人左川度。奉行开运。本族大明神大女神也。”
千代看了半天也看不愤是什么意思,就找了一张纸,把上述文字抄下来,然后把家谱放了回去。千代经常把那张纸掏出来看,始终没有看懂。
给津右卫门做“七七”的时候,来了很多亲戚朋发。一个从江户来的以前跟津右卫门下过围棋的人也来来了,这个人说:“我听人说,津右卫门是在赢棋以后死的,而且是让给神田的甚八四子还赢了。夫人能把棋谱给我写下来吗?”
“我也觉得很遗憾,我只在将近终盘的时候看了一眼盘面,没记住。”千代说。
“甚八我知道,有时候让给江户有名的业余棋手三目还能赢,职业二段也不是他的对手。津右卫门让甚八四目还能赢棋,实在叫人难以想象,不知道棋谱真是太遗憾了。”
“我看的时候白棋形势并不是太好。黑棋利用先放上去的四子,把白棋压得够戗。黑棋眼看就是赢棋了。可是,黑棋没看见角上一招致死的棋,挺好的一盘棋给输了。”千代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回忆那盘棋。
忽然,她想起黑棋没有看到的那招棋来了。她大惊失色,脸色骤变,差点儿大叫起来。她拼尽全力忍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趁人们不注意,悄悄站起来,逃也似的往自己的房间里跑。她的双脚就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犹如踩在云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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