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八是神田的匠人,一旦拉下脸来就绝对不会让步。须曾麻吕气得嘴唇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着眼睛愣住了。
“喂!我说你是木头啊?你不是山神吗?山神还怕我这凡人哪?这回该轮到木头他爹出场了吧?”甚八叫道。
甚八看了一眼志吕足。志吕足非常冷静,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再看巫女比良,也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甚八苦笑了一下,又说:“怎么?都成呆子啦?老子是甚八!听见了没有?他妈的!你们这些可恶的浑蛋!再不说话我一个挨一个地臭揍你们一顿!快让津右卫门的魂儿出来!老子急脾气!”
“算了算了,师傅,别那么急脾气嘛!叫死人的灵魂出来,也不是经常能见到的玩意儿,再耐心等一会儿嘛!”天鬼劝说道。
“这倒也是。不过,得等到何年何月呢?”甚八问。
天鬼说:“好像时间是确定好了的。到了时间,牛肉面就端上来了。牛肉面端上来以后呢,津右卫门的魂儿就该出场啦。”
甚八说;“呵呵,太有意思了。这么说,这个时辰干什么来着?好像是盘面对白棋不利的时候。”
茶端上来了。端茶的是千代,她用一个托盘端上来两杯茶,一杯放在甚八面前,一杯放在东太面前。
甚八苦笑道:“对了对了,那天也是夫人送的茶。茶端上来以后,对局形式发生了逆转。那步棋我竟然没有看出来,真他妈的丢人!”
回想起来,再也没有比那更叫甚八觉得窝囊的事了。一个业余五段,让他四子,结果他还是输了,简直是一生中最大的耻辱。甚八一口气把杯中茶喝完,接着说:“夫人那时候要是不来,我也许就输不了那盘棋了。当时我觉得我是赢定了。哎,前几盘输得晕头转向,那时候还年轻啊。”
“谁都一样,一输起来就晕了。本来水平差不多的人,让三子都得输。下围棋的人,记忆里都有这种事吧。”
“那天是在夫人您的眼皮底下输的棋,我没话说。不过,实话告诉您,除了那天晚上,我还真不记得输给过谁。”
这时候,吟女把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放在甚八和东太旁边。苑女提着茶壶过来,给甚八续茶。
“哟,牛肉面上来啦,这回津右卫门的魂儿该出现了吧?”
“到津右卫门断气,还有十分钟。”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几句,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是死一般寂静。见过津右卫门临死之前痛苦挣扎的千代,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吧,那情景甚八也是记得一清二楚,心里也不舒服。他闭着眼睛,低着头,默默地坐在那里。
突然,甚八的脸色变得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本来攥着拳头的手张开以后伸到胸前,抓着自己的胸口,一头栽倒在榻榻米上,唔唔地呻吟着。
甚八趴在榻榻米上,挣扎着向前爬,伸出去的大手把牛肉面碰翻,牛肉面撒得到处都是。甚八好像根本没不在意撒得到处都是的牛肉面,继续在上面爬。爬了几下好像力气用光了,趴在那里停一阵,又继续挣扎着向前爬。
人们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都认为是津右卫门显灵了。过了好一会儿,天鬼才觉得不对劲。甚八的动作太逼真了。天鬼不相信志吕足的妖术能制服甚八这样的身体强壮而且性格倔犟的人。
“不对头啊。”天鬼绕到甚八前边,抓住甚八的衣襟把他翻过来看了看他的脸,叫道:“喂!这不像灵魂附体,也不像得了急痛。吐血了,说不定是中毒了。赶快把入间先生叫来!”
入间玄斋被人叫来了,他看了看甚八的脸色,又翻开甚八的上眼皮看了看,对众人说:“是中毒了,得赶快让他吐出来。快去弄一大碗或一大茶壶酸梅汤来给他灌下去。”
可是,灌倒是灌下去了,甚八再也没有力气吐出来,死了。
经过从东京请来的医生确诊,甚八确属中毒而死。甚八死前除了千代端来的那杯茶以外,没有喝也没有吃别的东西。沏茶的人也是千代。按照千头家的习惯,先把茶叶放进陶制茶壶里,然后冲入开水,再把茶壶放在火上,煮成浓茶,喝之前再放少许食盐。
千代作为犯罪嫌疑人被当地警察带走。当地警察由于其他案件腾不出手来,就请结城新十郎帮忙。
新十郎带上万事通花乃屋和虎之介,来到川越。
※ ※ ※
新十郎没有审问千代,却用了整整五天时间听取旁证。新十郎对甚八的行动特别感兴趣,不知疲倦地访问了甚八见过的所有的人,问他们甚八都问过一些什么问题,追究过一些什么事情,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以后觉得满意,等等。
晚上,结束了外边的调查回到住处,又看了一会儿书,新十郎把千头家的家谱拿出来,对花乃屋和虎之介说:“写在家谱上的这些文字很有意思。看了这些文字,可以认为村里人的一些传言还是相当具有真实性的。第一代津右卫门长女贞子确实是大久保长安的小妾之一,长安不但在她这里隐匿了大量钱财,而且还告诉她,自己是天主教。”
花乃屋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埋藏起来的东西是天主教祭祀用的东西。财宝箱不过是人们的胡猜乱想。要是天主教的东西,不是我这万事通的眼睛还看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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