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家里的是母里大学的长子——二十三岁的大学生母里由也,十八岁的女佣人三枝子,同样十八岁的女佣人阿苑,还有三十八岁的马夫当吉和他的三十六岁的妻子洛女。主仆合计五人。在这五个人里边,虽然没有所谓的怕打雷的代表人物,但是四十佣人里边就有三个怕打雷怕得要命。所以,夫人去九州之前,曾半开玩笑地对三枝子说:“这么多人看家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打雷的时候我有些放心不下。那三个都是一打雷就犯病的家伙,打雷的时候,三枝子可要好好看家哟!”
马夫当吉夫妇和女佣人阿苑都是一打雷就犯病的人。这几个人,每逢打雷都要挂上蚊帐、捂上被子,主人叫他们也好、喊他们也好,打他们也好,照样捂着被子一动不动,捂得通身大汗也不肯露头,直到雷声停止。夫人说他们犯病,并非夸张之词。
把管家夫妇随便留下一个,夫人也不至于担心家里的事情。但是,盂兰盆节扫墓,那可是庄重而严肃的仪式,身边没有这对深知主人心境的夫妻可不行。而且马夫当吉夫妇除了打雷的时候以外,总是兢兢业业,是非常可靠的可以信赖的佣人,所以夫人并没有特别的不放心,带着三个孩子和四个佣人走了。
宅邸里的马棚旁边就是马夫当吉夫妇的小屋。老爷和夫人都不在时,当吉的妻子洛女便住进正房那边的女佣人住的房间。
十八号那天晚上,当吉在女佣人的房间里跟妻子和另外两个女佣人一起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小屋以后,忽然看见闪电并听到了远方的雷声,就赶紧愁眉不展地跑回女佣人的房间里来了。他不敢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屋里。
雷声紧跟着闪电过来了,三个一打雷就犯病的人也不分男女了,挤在一个蚊帐里,盖上好几层被子,就像害怕毒蛇魔鱼袭击的海贝紧紧闭上了贝壳似的,坚决不让闪电照进来,把耳朵以听到的雷声减小到最低程度。
那天晚上是雷电交加,风雨大作。三枝子赶紧去各个房间关窗户。大学生由也正在放暑假,因为父母不在,连日去外边玩儿,总是很晚才回家。父母在的时候,晚上十一点回家的日子都很少,现在几乎每天都得十二点以后。
三枝子把各个房间的窗户和门都关好,大门关上以后没插门闩,以方便由也回家。这些事情做完以后,她又回到房间里去,给他铺好床,又把打火石放在桌子上的烛台旁边,好让由也回到房间以后一点儿都不费事地点燃蜡烛。最后又给他灌了一茶壶凉白开放在床头柜上,还在茶壶边上放了一个杯子。
这些活计都是当吉和他的妻子洛女吩咐的。本来给由也铺床是洛女的事,因为母里大学这个家族仍具武士风范,从来不让年轻的女佣人给由也铺床叠被,今天晚上因为有雷电,三枝子就替洛女做了。
躲在被子底下的当吉和洛女知道三技子替他们做了这些事情,也知道由也还没回来。
雷声越来越大,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撕裂大地。大概就在这时,由也回来了。因为阿苑听见三枝子“哎”了一声。
阿苑问道:“怎么了?”在这三个人里,阿苑怕打雷的毛病是最轻的,她多少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少爷好像回来了,在那边拍手呢。”三枝子说完就走了。
由于暴雨击打窗户的声音太大,加上捂着好几层被子,当吉夫妇和阿苑都没听见拍手的声音,但是三枝子说所见了,然后就离开了房间,由也的房间离女佣人们住的房间很远,应该不是在他的房间里拍手,而是特意走到离女佣人们住的房间比较近的地方拍手。大门离这边也比较远,三枝子一定没有听见由也开大门,否则她一定会迎出去的。
那天晚上又打雷又下雨的折腾了很久。由也回来的时间大约是九点半到十点之间,那个时候正是雷雨最大的时候。雷公那天晚上好像对母里大学的宅邸情有独钟,在它的前后左右不停地炸响,大雷雨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多。十一点半左右,雷声虽然渐新远去,但直到十二点还不时听到雷声。
捂在被窝里的三个人一直没有听见三枝子回来,但是他们知道今天由也比平时回来的早,大概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就回来了。三枝子可能是去给由也送已经准备好的夜宵,她要去厨房拿夜宵,还要给由也端到房间里去,当然不会很快回来,所以三个人没听见三枝子回来也没有觉得奇怪,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最先醒来的是洛女,那时候还在打雷,雨下得也很大。又过了三四十分钟,雷声明显远去,也就是只能隐约听见的程度。洛女钻出被窝又钻出蚊帐,点燃蜡烛,看了一眼柱子上的挂钟:差十分十二点。于是洛女就把丈夫当吉叫起来,对他说,回去睡吧,你不能老睡在女佣人的房间里呀,已经不打雷了。洛女让当吉回小屋,当吉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听见雷声确实已经远去,就放心地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洛女又把阿苑摇醒:“你也睡着啦?三枝子怎么还不回来?已经十二点了,她跑到哪儿去了呢?我们躲在蚊帐里,把她的被子也拽过来盖上了,她也许到别的房间睡去了吧。我们这个房间里门窗关得严严的,太热了,她在这个房间里待不下去了吧。”
其实阿苑也是浑身大汗,只不过害怕雷声,顾不上热不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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