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谷心想:“我倒是听说过头部受到强烈撞击后眼球会滚出来,蛤蟆六的头骨都被撞碎了,眼球滚出来也不奇怪。但剩下的这只假眼怎么也是斜眼?这就要问问黑道上的人了。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我一个人在这里瞎琢磨也没用,要赶快向上边汇报。”
菅谷是常驻下曾我村的一个级别很低的巡警。从国府津和小田原过来的警察都比菅谷的级别高。他们过来以后,完全无视营谷的存在,都没跟他商量一下,就尸体拉走了。
十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菅谷去小田原办事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蛤蟆六的事。上边的结论是:蛤蟆六喝醉后迷迷糊糊上了铁路,正好被经过那里的火车给轧死了。
菅谷听了,问道:蛤蟆六为何要去下曾我村?
答曰:蛤蟆六前一天中午踏上旅程,目的地是箱根。他打算在箱根新开三个旅馆,名义上是旅馆,实际上就是艺伎馆。开艺伎馆当然需耍女人,所以他就在铁路沿线四处寻找愿意当艺伎的漂亮女人。所以,他途经该村并不奇怪。
菅谷又问:天那么黑,他连个灯笼都不打,是不是有些奇怪?他是在什么地方喝醉的?
答日:什么?知道他是喝醉酒被火车轧死的就行了,有必要问他是在哪儿喝的酒吗?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啊?
菅谷是因为责任心强才问这些问题的,没想到被上边呵斥了一顿。
菅谷很生气,立刻到下曾我、国府津、小田原去调查了所有的餐馆和小酒馆,结果没有一家说蛤蟆六在他们那里喝过酒。菅谷在小田原没有认识的人,遂假装客人来到“式根楼”,点了一个爱说话的艺伎来陪。
那个爱说话的艺伎对菅谷说道:“老爷离开家是出事前一天的事。离开家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很华贵的衣服,脚上是一双木屐。听说他出村以后在一个小商店里买了一双草鞋换上,还买了一顶斗笠戴上了。老爷突然外出的时候经常是这样的。夫人说,老爷出门时带了三千元巨款,但我听说老爷死后,身上的钱也没有了,斗笠也没有了。我觉得老爷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人杀死、抢走身上的钱的那种人。肯定是有人早就盯上老爷了,黑道上的人太可怕了。”
这可是意外的发现。菅谷立刻来精神了。
“蛤蟆六有一只眼是假眼,而且是斜眼,这是怎么回事?”菅谷问。
“你脑子有毛病吧?有做假眼故意做成斜眼的吗?”艺伎挖苦道。
被艺伎挖苦了一顿,好不容易有了战斗意志的菅谷马上就泄气了。菅谷心想:艺伎的话有遵道理,蛤蟆六的死也许跟黑道有关。当地警察不可能不了解这一带黑道的情况。黑道上的人们之间的纠纷也许是这个事件的起因,只靠我这个无名侦探大概解决不了问题。
※ ※ ※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个奇怪的事件。
离下曾我村很远的丹泽山的山谷里,生长着很多优质的柏树。德川幕府时代,有人曾园偷偷采伐这里的柏树被判死刑,所以,尽管有很多人对这里的柏树垂涎三尺,也不敢进山采伐。这个山谷是一处蕴藏着优质木材的秘境。
有一天,忽然从这个秘境里跑出来一头大牛。这头牛躬着腰疯狂地跑着,像一个巨大的橡皮球滚下山来,一直跑到下曾我村,才在一个人称眵目糊的人的牛圈里停了下来。那头牛原来就住在这个牛圈里,是眵目糊养的牛,牛的名字叫弁庆。
牛角上和牛脸上的鲜血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弁庆从山里跑出来后,既没有伤过人又没有伤过牲口,鲜血肯定是在山里弄上的。人们找不到眵目糊,开始怀疑眵目糊是在山里放牛时被弁庆用牛角挑死了——在乡下,被自己养的牛挑死的事情时有发生。眵目糊是那个人的外号,他小时候闹眼病,病愈后眼皮一直耷拉着,就像被眵目糊把眼皮粘住了似的,村人都称呼他眵目糊,渐渐就把真名实姓给忘掉了。眵目糊从小脏兮兮的,是在被人嘲弄和欺负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性格乖僻,对牛也是冷酷无情。
村里人看到弁庆的角上和脸上的鲜血,怀疑眵目糊被自己的牛挑死了,就集合了一大群人,顺着弁庆跑回来的路,往那个生长着很多优质柏树的山谷里走。走进山谷不久,果然发现了一具尸体。但那尸体不但不是眵目糊的,而且村人谁都不认识。后来人们在山谷里找到了眵目糊,问他那具尸体是谁,眵目糊只是拧着脖子回答: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尸体被牛角穿透了两次,没有其他伤口,所以村里人都认为那人是被弁庆用牛角挑死的。据眵目糊说:一年多以来,他一直是天亮前牵着弁庆进山,把弁庆拴在树上就去砍伐烧炭用的树木,天黑以后才国家。因为他是村里唯一的一个搞副业烧木炭的人,没有人觉得他过着这种不规则的生话是一件怪事。他说他在离弁庆很远的地方干活儿,不知道弁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巡警菅谷参加了这个事件的调查工作。在把尸体运回警察署之前,菅谷和其他警察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具奇怪的尸体。
值得注意的是这具尸体身上的衣服跟蛤蟆六一样华贵,脚上也是一双草鞋,跟蛤蟆六一样,身上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个眼睛倒是好好地留在眼眶里,右肩、右臂和胳膊肘都骨折了,好像是跟牛搏斗过。看来牛的两只角两次穿透了他的身体,前胸和腹部一共有四个洞,洞根大,肠子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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