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是沪生和慧芳的直接领导,他的话是有分量的。他既然开口说情,大伙儿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件事就此搁下。
“前两天开会的事真得谢谢你,还有大成哥。”
“有什么可谢的,我们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
“现在能讲实话的人不多了。”
“还说你没有反动言论呢,你这话就很反动!”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笑,然后是一段略显尴尬的沉默。沪生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慧芳”。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不想慧芳却很自然的答应了,就仿佛沪生已经对她这样称呼了许多年。
“沪生,你还有事吗?”慧芳也已不再称呼他小王了。
“慧芳,我妈妈知道了你对我的帮助和照顾,非常感激,想请你到我家做客,当面表示谢意。”
“没这个必要吧,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对于你可能没什么,对于我却是天大的恩德。”
“瞧你说的。”
慧芳当时并没有答应他,但是第二天沪生又过来请,并说如果今天还不能把她请回家,就没法跟母亲大人交代了。慧芳只好答应下班后随他到家坐坐。
沪生家住着一座独立的别墅楼,这楼是座西洋式建筑,应该是建国以后没收的反动派的资产。倘在wenge以前,能住进这种房子的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然而慧芳这次来的不是时候,几个红卫兵刚刚又一次把沪生家抄了,屋门肆敞大开,屋里乱七八糟不能插足,沪生的母亲一着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慧芳见状连忙帮着沪生收拾屋子,然后下厨房做饭,还特意给老太太蒸了碗鸡蛋羹。吃过饭沪生把慧芳送出家门,并且对今天的事表示歉意,慧芳笑了笑,“你别这么客气,这种事谁会想到呢?”
几天后,沪生再次邀请慧芳到家做客,说要把上次的歉意补会来,慧芳客气两句后又答应了。这次是老人亲自下的厨房,慧芳没有空着手去,专程给老人买了两个罐头。
老人是一个慈祥的妈妈,一看就是受过教养的富裕人家出身,慧芳对她十分尊敬。她拉着慧芳的手对她说,沪生从小是被她宠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连洗衣做饭这样的事也没做过。现在他们家落难了,她的身体又不好,她真不知道将来的日子怎么过下去。慧芳听着两眼噙泪,她答应老人,今后一定会多加照顾沪生,并且会常来她家看望她。
连慧芳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一股什么力量驱使她乐此不疲的操心着沪生家里的事情。她三天两头的跑到沪生家,给老人床前床后伺候着,给他们母子洗衣做饭,老人每回见到她都是喜气洋洋,沪生更是兴高采烈,仿佛生活中的种种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沪生送慧芳回家的的路途,是两个人最愉快的时光,沪生对慧芳讲起他的童年记忆,大学时光,还有他的父亲,他曾经的理想。他曾梦想成为一个诗人,走遍祖国的山河,谱写华美的礼赞。他还谈到拜伦、海涅、普希金,慧芳并不懂这些,但因为不懂,更在心里产生一种强烈的吸引和仰慕。慧芳也会说起自己的一些事情,说到她的母亲,她的弟弟妹妹,还有大成对他们家的帮助。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不可能!我喜欢的是大成哥。大成哥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男人,六年来一直对我百依百顺照顾有加,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我只是看他可怜罢了,他需要我的帮助。我去他家是为了照顾他的母亲,谁也说不着我什么。是的,他太可怜了,我只是要帮助他,我喜欢的是大成哥……”慧芳是这样认为的。
大成对于慧芳助人为乐的行为没有多说一句,有事儿就找她说事儿,她家有活儿就过去帮忙,和往常一样。可是外面关于慧芳的风言风语已经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传来传去最终传到刘大妈耳朵里。
一天晚上,刘大妈把大成叫过来吃饺子,落座以后,刘大妈开门见山地问大成:“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慧芳过门?”大成一愣,然后腼腆地笑了笑,“这个,我听慧芳的。”慧芳坐在一边低头不语。
“我看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再拖上两年也没意思,不如早把事儿办了,省得做父母的操心。”
大成看看慧芳,她眉头紧锁脸憋得通红,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倒是没意见,只是慧芳……”
“我看过黄历了,下个月初七就是好日子,你看这一天怎么样?”
“大妈……”
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但自那一天起,慧芳去沪生家更加肆无忌惮了,上班的时候对沪生的关心简直无微不至,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对大成则是能避开就避开,不得已见了面也是冷言冷语,或者干脆撂下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沪生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熬到油尽灯枯的一天。临终的时候她拉着慧芳的手说:“谢谢你……我只是担心沪生,希望你以后好好待他……”沪生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身边又没用一个亲人,老太太的后事只能草草办理。沪生哭得两眼红肿,连日的消耗使他面色黯淡,形销骨立,简直脱了人形。慧芳的婚期临近,家里实在脱不开身,和沪生单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见面慧芳只是劝慰他几句,沪生客客气气的应答几声,他们之间一下子生分了许多。只是有一件,两人都绝口不提慧芳结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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