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婚礼的前几天,沪生下班的时候塞给慧芳一张纸条,约她明天下午三点在后海见面。明天正好是礼拜天。这是沪生第一次约慧芳到到外头会面,慧芳十分犹豫。那张字条在慧芳手里攥着,深蓝色的秀气字迹已经被汗水浸得不能辨认,慧芳猜不透沪生的用意。“他要叫我出去干什么?不会有危险吧?不会的不会的,沪生不是那种人,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是他不是不知道我要结婚了,他的母亲也不在了,他还约干什么呢?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啊!——见见面也好,我应该把事情说清楚……”慧芳决定去赴约。
这时正值初夏,到处是一片懒洋洋的暖意,湖边的垂柳翠绿怡人,柳条随着暖风婆娑摇曳。因为冬天以来没有太多降雨,湖水并不十分清澈,湖面上漂浮这一些朽木和落叶,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那一日的天气很好,阳光十分明亮。沪生特意穿了一件洁白的衬衣,理了头发剃了胡须,气色仿佛比几天前好多了。他的眼神不再涣散,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深邃而富有神采。慧芳见到他的时候不觉心里砰然一动。两人对视一笑,谁也没有说话,并肩沿着湖畔走了好一会儿。
“慧芳,我吃过中饭就过来了,一直在等你。”
“是吗,真不好意思。”
“你真的要和他结婚吗?”
“是啊,日子早就定好了,祝福我吧。”
“你爱他吗?”
“爱啊,当然爱,不爱我怎么会嫁给他。他心眼好,又能干,这么多年他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我不就是要找一个这样的男人吗?”
“是吗……”
倘在平时,慧芳连想到“爱”这个字眼都要脸红的,不料今天竟能把这个字眼随口说出,就像呼吸一样轻松自然。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和我母亲的关心和照顾……”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是想说,一直以来,你在我心里都有着特殊的别人不可替代的位置,你就像是我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的一束强光,使我又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你可不要这么说,我没有那么好。”
“不,慧芳,也许以我现在黑五类的身份是不配跟你说这些的,但是我的内心却有另一种声音驱使着我,使我不得不对你说出我憋在心里好久的话……”
“沪生!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说这些不太合适吧?我知道,可能在以前我和你的接触中,有些话让你产生误会,我对此表示歉意,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挺可怜的,想帮你一下,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觉得我可怜?”沪生的脸色忽然变得迷茫,旋即又转化为痛苦,“如果是这样,你还不如也和他们一样把我看成狗崽子!”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看以后我们私下还是少见面的好,如果让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
慧芳的应答行云流水,落落大方,在见到沪生之前,她是万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些话的,她觉得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她在路上不知道把那些话反复背诵多少遍,在看到沪生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一切都完了。可是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可怕,她清晰地感觉到,现在的一切才真的完了。她和沪生之间已经有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沪生的脸变得惨白,目光中透着彻骨的绝望和愤怒,他的嘴唇抽动几下,从牙缝里挤几个字:“祝……你幸福……”言罢扭头便走了。慧芳失神地望着他渐渐消逝的背影,呆立良久,不觉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清泪。
第二天沪生没有来上班,在家的时候慧芳还害怕再次面对他,现在忽然又对他牵肠挂肚起来。她去问大成怎么回事,大成说不知道,“他没给我请假啊。”那一天慧芳都过得魂不守舍没着没落,心中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下班之后就径直去了沪生家。“我只远远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没事我立马就走。”慧芳来到那座洋楼门前的时候,发现门上已经贴了封条,沪生家已经彻底被查封了。
慧芳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天旋地转,事后她无法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在马路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的,她竟随着感觉跑到了老主任的家里,进门的时候已经面如土灰。
“李主任,我问你,王沪生去哪了?”
“哦,是慧芳啊。王沪生不是调到青海当小学老师了吗?”
“青海?”
“是啊,一个星期前就通知他了。”
慧芳忽然明白了,沪生昨天约她是给她道别的。
“慧芳,你不舒服吗,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大成,这两天忙的有点累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喝酒的人送走,慧芳搀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大成进了新房。大成屁股一粘床立刻横仰下去,拽也拽不起来。
“你先起一起,还没脱衣服呢。”慧芳使劲拽着大成的外套,想把它硬脱下来。大成一把攥住慧芳的手,把它压到自己的胸前。
“慧芳,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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