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起来了,沪生的来信上提到过你,真是巧啊。”
“沪生他现在怎么样?”
“到那种地方还能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在慧芳心里总有一种对沪生的亏欠之情,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亏欠什么,“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她把这种亏欠理解为对沪生的牵挂,她很清楚自己一直是牵挂沪生的,虽然她没对任何人讲过。慧芳又把这种掺杂着亏欠的牵挂转移到沪生的姐姐身上,她很希望自己为她做点什么。
亚茹现在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母亲去世,父亲和弟弟流放在外地不能相见,房子也被查封了。她尚未婚嫁,孤零零一个人住在七八平米的单位宿舍里。亚茹从小生活环境优越,学业有成,人长得也不赖,所以养成了孤傲自我的性情,从不愿意委曲求全。现在家道中落,无依无靠,加上她这副傲慢脾气,少不得被人排挤,她的内心其实很苦。好在她生性刚强,业务水平在全院年轻医生里面也是出类拔萃的,所以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慧芳下次来检查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些水果和罐头带到医院,亚茹还以为慧芳像别的病人一样,为让医生多尽点心,给医生送点好处呢。亚茹虽然性情有些孤僻,但是工作态度非常严谨,她最瞧不起送礼行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因此一下子拉下脸来,上一次见慧芳时难得的好脸色瞬间荡然无存了。“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看来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市民。”亚茹想。
“王大夫,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以前听沪生说起过你家的事情,知道你现在日子也不好过……”
“我现在过得很好,还用不着你的同情!”
“您真的误会了,我真没有那么想……怎么说呢,以前我们和沪生在厂子里关系挺好的,我对你们家里的事也挺难过的,你看咱们能碰到一起也是缘分,我一看见你就有种打心眼儿里的亲切……”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看见亚茹亲切。她大约也听出慧芳的动机并不像她刚才想象的那样,面色稍微有些缓和。
“好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不过这东西我是死活不会收的,这违背我做医生的原则。”
无奈慧芳只好把东西收回,但她再三邀请亚茹有时间到家里坐坐吃顿饭,亚茹笑了笑,象征性的答应了。
倘在从前,亚茹是不会瞧上慧芳这样的平民子弟的,他们没多少文化,言谈举止粗鄙不堪,这和她的洁癖性格无法相容。然而现在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是社会的宠儿,身边没有一个朋友,也时常感到孤独,有这样一个热心的“小市民”关心她,对她多少也是一点慰藉。而且随着交往的进一步深入,她渐渐也在这“小市民”身上发现了许多吸引她的地方,譬如待人热情,凡事替人着想,这些都是她自己所不具备的。她觉着自己以前可能对他们有些误解。
慧芳每回来医院都邀请亚茹有时间到家来玩,亚茹每回也都答应,但是没有一次去的。不是亚茹不想去,她下班后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宿舍里也时常感到苦闷的可怕,但是以她的性格,如果没有人到她家来请,她又没点事由,怎么好自己跑到人家家里去呢?混到了这步田地,她活着也真是够受罪的。
有一回慧芳做了一项特殊检查,检查结果要几天才能出来。本来慧芳是要下周一来取的,亚茹看见了,心想反正自己周日也没事,不如取了化验单直接送到她家里,顺便认认她的家门。她知道慧芳所住的胡同,过去一打听就找上门了。
大门口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脸色红扑扑的,正蹲在地上玩耍。亚茹见了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小朋友,这里是慧芳家吗?”
“妈妈!妈妈!”
慧芳闻声从屋里出来。
“是大姐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这是我闺女小芳。”
亚茹诧异地看着慧芳,慧芳连忙把亚茹拉进屋里,背着小芳把当年燕子从郊外捡回婴儿的事粗略说了一遍,亚茹听得不由睁大了眼睛。
“小芳今年多大了?”
“有三岁半了吧。”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这可说不准。听燕子说,那人三四十岁,又黑又矮,像个乡下人。”
亚茹不再问下去了,陷入一个人的沉思之中。慧芳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说些家长里短厂里的事,也谈一谈她的病情,但是很少谈到沪生,她仿佛有一个心结总也打不开,她不愿意轻易触碰这个使她敏感的话题。当亚茹只言片语地提到沪生时,她却立着耳朵倾听,生怕落下一个字。然而说来也奇怪,亚茹似乎也很少提沪生的事,大约是因为那边的境况实在不如人意吧。慧芳见亚茹如此关心小芳,便建议让亚茹做小芳的干妈,亚茹欣然答应了……
亚茹曾有一个叫罗冈的男朋友是大学老师,和亚茹情投意合彼此倾慕,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浪漫时光。
一天罗冈接到通知,学校里要派他到干校学习,出发的前夜,亚茹到罗冈家弄了一些酒菜给他践行。两人喝了很多酒,互诉衷肠,都陶醉其中不能自已,终于偷吃了禁果。第二天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懊恼和悔恨,而是甜蜜的再次相拥,临走的时候罗冈对亚茹说,“我回来咱们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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