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几天里,我几乎净盯着地面瞧。我敢断言我这辈子里从未有过像此时那么喜爱地面的日子了。我甚至还会跑到离家不远处的河滩上,连续好几个小时只顾着寻找圆卵石。
我确实记得,此时我的收藏增加到了三个。就连学校上课期间,我也是满脑子想着去哪里才能找到圆卵石。我忽然灵机一动,急忙赶回家做了个搜藏展示盒,要用来装我搜集的石头。虽然那只是把空盒子切割做成的粗糙玩意,却有近乎二十格可以容纳石子的小小空间,其中三格便收藏着我辉煌的战利品。我将盒子立在桌上斜靠墙边,不厌其烦地一直盯着它。
我那时候心想:当这盒装满时,再来做个新盒子吧!还有,要把盒子装饰在房间什么地方等等。
那段时间对我而言是最最幸福的。
可以说我至今仍然是为了追寻同样的时光而活着。
但是,
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不知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变成四颗圆卵石的记忆并不存在。
也不存在着那三颗石子后来有留在我身边很久的事实。
是被自己扔掉了吗?
我连那样的印象都没有。
像这类有始无终的记忆我多得是,说它是我唯一的收藏都不为过呢!
恋爱也一样。
总是先行了断,丝毫没有要搜集的意思。
我只是忽然兴起,描绘将来展开的梦想,准备好用来收藏它们的盒子。然后,出神望着最初的两三样战利品,在那之后静静地消失不见。
岂不就像魔法一样吗?
有如没做完的塑料模型,
被丢弃到一旁无人闻问的记忆。
没有完结的故事。
只有发端而不见终点的、半直线。
简直不可思议,
我彷佛净是由那些东西所构成。
这是个什么想法,连我自己都只有愕然的份。
如果要试着解释,
欵,首先,
可以想到的是我本身害怕接近完成的这种可能性。
是害怕随着完成之后而来的事物?
也不是不能这么想。
然而照这样看来,也未免太早看破一切了吧?稍微再涉入一点点也似乎不错呀!起码,在第一个的搜藏展示盒装满以前,要多充实充实搜藏品才象样嘛!我能想象这么一来,那盒子必定会留在我的人生当中更久一点,更亲一点呢。
不,换言之,也许我讨厌的,就是那种状况本身。在它转化成那种具体的形式之前将其抹杀掉,是因为我内心有这样的意识在作祟吧?就好像趁着还没培养出感情时便将动物放生一样。
大概是一开始缺少耐性的本质,成了难以取代的绝对法则,在控制着我呢。没错,就是它支配了我。那就是我的原点。
正因为如此,
不管是什么事情,一旦拖久了我就会变得坐立不安。
光是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身边出现了某种持续存在的事物,就会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向我袭来。我的视线无意识地绕过它们,装作没瞧见。要是紧盯着不放,我准会将它们自人生当中排除,甚至还会考虑扔掉它们吧?那样一来,我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所以,我才想尽可能地视若无睹,避免变成那样子。
就让它不被我瞧见,
自个儿静静的吧!
我心想。
于是,
我就在心中的一隅祈祷它们多延续一会儿。
虽然觉得这是个颇不可思议的机制。
至少,我敢抱着自信宣称,我的人生中就只有这种视而不见的功夫是随着年龄增加而变强了。自己欺骗自己,或许磨练磨练那点手腕正是捡到具有人生价值的东西呢!
这个想法本身又是一种视而不见的典型呢!
好吧,
我也对于这些废话连篇有点厌烦起来了。
或者说,我也已经写腻这篇故事了。
这样的延续让我一点一滴的渐渐失去冷静。可是、当然了,与此同时,或许对于我从小憧憬的永远从没间断过的依恋,才让我克服万难一直支持下去也说不定。我尽量不去思考“或许这次,我这个人也可以完成一次收藏”,却还是意识到这点。我分析自己大概就是处在那种微妙的立场、又或者该说我就是徘徊在那种不上不下的位置里。
我发觉,这里就是我的安身之地。
我期盼像在山顶上堆起石头那样,每颗石头部有它的意义。那就是人的希望。
纵使垮下去也没关系。
我希望它们在我没看见的时候垮下去。
我们人类的“生”,是由那样渺小又奇迹似的任性给支撑起来的。
而这篇故事,
想必并非为了传达某人的人生而存在。
它单纯只是将手里拿着的石头在某处堆起来的行为。
因此,
它迟早会垮下去的吧!
我期待它在我离开之后垮下去。
没有后续。
就只有那样子的存在。
按照惯例,我先简单地介绍登场人物。
在下保吕草润平,与濑在丸红子、小鸟游练无、还有香具山紫子等人,一同在某个时期经历
到不能说是普通的稀有体验。而它构成了本篇故事的骨架。
在以下几章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以第三人称叙述。不用我多说,这是由我以我们四人的所见所闻为根据,再加油添醋一番而写成的故事。当然,直到后来才明白的事实、或是能从以它们为基础的想象来补充的现象,也纳入了故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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