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错的死角_[日]折原一 【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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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弓五岁时,美佐子的丈夫就因交通事故过世了,之后全靠她独力工作维持家计,一手将女儿抚养成人,因此别离时格外神伤。她很想在女儿就职之初陪她一起去东京,亲眼看看女儿住的公寓,但她的工作十分忙碌,实在抽不出身。美佐子在长冈站旁边的一家小百货公司工作,现在已是楼层主任,很受分店长信赖。真弓去东京时,百货公司的春季大促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身为负责人,美佐子根本不可能开口请假。

  看到真弓的来信后,美佐子总算放了心。透过信笺,她仿佛看到了满怀憧憬的女儿那灿烂的笑容。真弓今年二十二岁,正值青春年华,她应该可以在东京过得很好吧。

  美佐子心想,等过一阵工作告一段落了,一定要请假去一趟东京。

  她给女儿写了一封勉励的回信。

  出院(三月)

  01

  三月二十八日(大泽芳男)

  结束为期三个月的住院生活,我回到了东十条的家里,是在三月二十八日。虽说已是春天,空气却依然带着几分寒意,樱花也毫无开放的迹象。

  从东十条的商店街拐进狭窄的巷弄,一看到那幢熟悉的木造二层小楼时,两小时前走出医院大门时的兴奋心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正要伸手去推临巷的玻璃门,我迟疑起来。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进去合适吗?万一迎头碰到伯母,该跟她说什么好?不,应该说,我会被她怎样地冷嘲热讽?种种念头在心里纠结,我缩回手,插在口袋里。

  我抽出一支七星牌香烟衔在嘴里,随即想起在医院的六人病房里熬过的那些日子,与之相比,毕竟还是这个家要好得多。我扔掉香烟,迅速伸脚将它碾灭。除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我自嘲地笑了笑,再次伸手去推玻璃门。

  门没上锁。我迈进玄关,心里暗自嘀咕,老人家一个人住竟然不锁门,这也太不安全了。冰冷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线香的味道,周围一片寂静,悄无声息,但我感觉得到,伯母就在窄廊尽头那个六叠※大的房间里。现在是下午两点,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在午睡。要是把她吵醒,她一定会老大地不高兴,于是我脱了鞋子,准备轻手轻脚地溜上二楼。(※日本常用的面积计量单位,一叠约合一点六二平方米。)

  楼梯就在玄关旁边,黑黝黝的,中间部分已经磨损了,刚一踩上去,脚下就嘎吱嘎吱地乱响。

  惨了,我不禁咂舌。

  这栋楼房是战前盖的,如今早已破旧不堪,到处都有毛病。还没走出三步,不知哪里发出一声怪响,声音大得就算是耳背的伯母也肯定能马上察觉。

  “谁啊?”

  果不其然,从里间传来伯母粗哑的声音。真是倒霉。我只得打消上二楼的念头,就像被伯母的声音拖拽着一般,乖乖走向窄廊尽头的房间。我觉得自己简直跟傀儡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一到伯母跟前,整个人就矮了半截?从少年时代起,伯母和我就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直到现在,我已经三十六七岁,这种情形依然丝毫没有改变。我长年累月地生活在伯母的高压统治之下,屈指算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是我,芳男。”

  说着,我拉开伯母屋子的纸拉门。“我回来了。”

  “既然要回来,怎么不先捎个信儿?”

  伯母坐在暖桌※边,用责难的口气问我。暧桌的被子旁摆着一个枕头,看来伯母刚才一直躺在暖桌底下睡觉。(※日本的取暖用具,通常是在一张正方形矮桌上铺上棉被,桌下有电发热器,可将腿脚甚至整个身体伸进暖桌下取暖。)

  伯母今年七十九岁,体力已经逐渐衰弱,爱唠叨的毛病却没有半点儿改变,反而变本加厉,嘴巴愈发刻薄。常有人说,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依我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伯母满脸皱纹,戴一副圆框老花眼镜,锐利的眼神活像中世纪女巫。我老是想,如果她遭受中世纪的女巫审判,八成当场就会被宣判死刑。

  “我原想打个电话来着,不过怕打扰了您的午休……”

  “你是在讽刺我吗?”

  伯母眼中寒光一闪。她动不动就这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

  “提前写封信来不就行了。你还是跟以前一个德行,死脑筋。”

  伯母很讨厌电话,就算听到电话铃响也绝不会去接。我心知一触到这个忌讳她就会怫然不悦,只得老老实实地赔罪。

  “我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一周出院,所以没来得及写信,对不起。”

  “是吗?”

  指望伯母说句“提前出院就好”之类的贴心话,根本就是做梦。

  这间六叠大的屋子里没有开灯,临着院子的拉门又关得紧紧的,即使现在是大白天,光线也不太好。伯母一向怕冷,从不打开门窗通风换气,屋子里飘着一股老年人特有的腐臭气息,让我有点儿作呕。暖桌的被子旁蜷伏着一只名叫小黑的黑猫,它昂起头瞪着我,仿佛我形迹可疑似的。这只猫总摆着这么一副冷淡嘴脸,都说宠物随主人,简直再对不过了。

  “这么说,你的病全治好了?”

  所谓“病”,是伯母特有的挖苦说法。

  “已经没事了,让您为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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