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钟,才晚上十一点刚过,睡了不足一小时。门窗紧闭的房间溽热难当,我全身都在冒汗,内衣紧贴在身上,我喘着粗气打开窗,正想呼吸一下外面黏湿的空气,却惊得直接撞到窗上。怎么回事儿,我的右手背上竟然真有牙印。
还有——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情景。
二〇一号室明亮的灯光下,一对男女正搂抱在一起。男人身穿西装,背对着我激烈地亲吻着清水真弓。那女人仿佛喝醉酒一般,腰部以下绵软无力,脸上露出心荡神驰的表情,任由男人为所欲为。很快两人便纠缠着倒在了榻榻米上。
两人的身影刚好被窗户下半部分的磨砂玻璃遮蔽,我所在的二楼成了观察的死角。可是我很想知道房间里两个人的进展。即便看不到,我眼前也能清晰地浮现出两人沉迷于那种事情时恬不知耻的样子。
只要上到阁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上到阁楼,就能亲眼确认两人的行为。我走出工作间,顺手拉上纸门。黑洞洞的走廊尽头,就是通往阁楼的窄楼梯,我闭着眼睛都能爬上去。
那是禁忌的所在,受诅咒的屋子。去那里会落到什么下场,我很明白。我必将——
可恶,都怪那两个人。都是因为他们,我才陷入不得不登上阁楼的窘境。都是他们的错!
此刻是六月三十日二十三点五十八分,腕上手表显示的日期已经变成了三十一日。
发病(七月)
01
七月一日(大泽芳男)
昨天(六月三十日)夜里十一点五十八分,我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踏上了通往阁楼的窄陡的楼梯。楼梯上方是勉强可容小孩直立的平台,高度才到我的肩膀,不得不弯着腰通过。那里有一扇推拉式的木门,拉开后就现出约四叠半大的阁楼了。
可能是十个月没有通风的缘故,不流通的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老鼠的臭味和尿臊味。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双膝着地,摸索着慢慢往前挪。终于摸到了电灯开关,扭了开来。
虽然时光已流逝至今,四十瓦灯光映照出的小屋却看不出任何变化。悬垂的白炽灯泡来回晃动着,我的影子也随之忽大忽小、左右摇摆。过去这里堆满了茶具箱、茶叶盒、箱笼和旧杂志捆,但自从伯母的腿脚不灵便后,那些东西就通通被我搬到了库房,现在这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由于很久没人来过,黑糊糊的地板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墙边还有几粒干燥的老鼠屎。由于正处在屋顶的下方,头顶上的屋梁纵横交错,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脑袋。墙壁没有粉刷,暴露出木制框架。
窗子窄小得仿如城堡的枪眼,窗下放着一个双筒望远镜。是去年九月底我发现女人的尸体时惊慌失措地随手丢在那里的,到现在仍丝毫未动。
头像针扎似的疼。
我将阁楼的布局印在脑海里,然后闭上眼睛,关了电灯。如果老是开着灯,难免会被人知晓阁楼的存在。我在黑暗中缓缓地睁开双眼,来到窗前。木头窗框吸饱了雨季的湿气,顽强地拒绝移动,但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人力,咯吱咯吱地打开了。窗外就是一道一道的木格扇,从缝隙透入微弱的路灯灯光。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我将八倍双筒望远镜贴到眼前,对准二〇一号室。男人的背影立刻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他的皮肤被晒得很黑,体形健硕,头发微显斑白。真弓被这个中年男人压在身下,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那是如母狗般淫荡的脸!用望远镜仔细一看,感觉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或许是因为妆化得有点浓,所以会给人这种印象。直接在榻榻米上办事,难道不嫌太硬吗?
让人不可理解的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心情,仿佛正和只看得到背影的男人一起占有着那个女人。男人的动作越来越激烈,背上的汗水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
我这里听不到声音,但看得出女人叫了一声,男人的动作应声而止。与此同时,我的体内也迸出了热热的液体。我筋疲力尽地将额头抵在窗框上,毛毛细雨随风飘入阁楼,火热的额头渐渐凉了下来。
透过望远镜偷窥到的情景,将萦绕在我心头的噩梦一扫而光。内心深处一直挥之不去的被绞杀的女人的面容,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刚才那对男女刺激的行为,驱走了过去可怕的记忆。
然而这并不等于摘除了导致我住进戒酒中心的病灶,反而表明它诱发了新的病症,不值得盲目乐观。我对阁楼的恐惧心理得以消除,也就意味着以前的爱好将再度复活,很可能成为危害我精神状态的新火种。
没错,消停了一阵子的“偷窥癖”就如僵尸从墓地苏醒,重又开始蠢蠢欲动。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再度失控,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行。最终偷窥已无法满足我的欲望,我将徘徊在夜晚的街头,然后、然后——
啊啊——
一切都将进入恶性循环。
为了阻止这种恐怖的发展趋势,必须要把那个女人赶出公寓。不论采取什么手段,都要让她搬走。否则我自己就会步向毁灭,。她也会遭遇灭顶之灾。一旦欲望决堤,我便根本无法控制。
如果接到警告还不肯离开,那就是她自己不好。到那时,我将不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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