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专注地聆听旁白部分,多少还是能理解故事内容的。这是当然的,因为旁白说的是日语:但如果没仔细听的话,就会听不懂在说些什么。这两个人偶似乎是夫妇,从对话可得知,妻子由于担心丈夫而每天出门为他祈愿,但丈夫却误以为妻子有外遇。这真的是很幼稚的故事,然而不论古今中外,如果不在剧情中放入各种误会,就无法构成一个故事了。剧中人物没有根据就胡乱想像,也不稍微确认一下,就这样累积多重误解,然后渐渐对他人失望。诸如此类的不合理在故事当中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要是所有登场人物都有普通程度的聪明头脑,明白自己的立场,且小心求证以免发生误会的话,这个“故事”就演不下去了。
少女文乐和人形净瑠璃看起来很类似,但就如同昨晚红子的说明一般,少女文乐是由一名女性操纵一个人偶,想必相当地吃力吧。不知不觉中,保吕草看向人偶背后的操偶师。比起小小的人偶,操偶师更有存在感。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回过神时,才发现他有种人偶自己在动的错觉。就在他觉得这真是有趣而佩服不已时,布幕拉了下来。
保吕草鼓掌,观众的掌声在场内持续了一会儿。
“内容和昨天一样吗?”保吕草转头间隔壁的红子。
“不,”她摇头。“人偶和操偶师都相同,但故事跟昨天不一样。可能是接着昨天的剧情吧?”
“这应该是为了吸引观众,才让女性操纵人偶的吧。是从明治时代开始的吗?”
“不管是怎样的表演,吸引观众是共通的目的。”
“嗯,也对。你说的没错。”保吕草点头说。
音乐开始,布幕也再度拉起。
有一名年轻女性站在耀眼的舞台中央,她的背后有几条白线往后延伸。然后她开始像人偶一般做出僵硬的动作,在右方一隅有个用木材搭建的了望台,其上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保吕草看着舞台,想起红子方才说的话。
所有的舞台艺术都将歌谣、演奏、舞蹈、戏剧等各种技艺当成表面手段,事实上只是要让观众来看舞台上的表演者。这点是表演的基本,不论是艺术戏剧还是脱衣舞,都是一样的。这些表演相当于现代的电视,只不过差在直接或间接、近或远、低俗或高尚罢了,这表演的根本中外皆同。歌剧和芭蕾也是一样的,在悠久的历史中,那些吸引观众的技艺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独立发展,创造了许多的传统。同时也逐渐失去它本来的魅力——让观众欣赏表演者的功能。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路旁或广场上跳舞的年轻人们比艺术还来得有趣且吸引人,也是因为他们的动机非常鲜明的缘故。自古至今的传统艺术,应该也是因为相同的动机而开始发展的。
这并不是在让观众欣赏人偶,而是在让观众欣赏操纵人偶的人。
由此衍生出年轻女性饰演人偶的表演,人类变成了人偶。
于是产生了无止尽的循环。
原来如此,保吕草心想。
说不定这是技艺发展到后来必然的结果。
一身黑衣的操偶师好像是位老太太。她活动着双手,应该是在演出操纵舞台中央的人偶的样子吧。在场没有人看着黑衣人,所有的观众都注意着拥有魅力的年轻人偶。
饰演人偶跳舞的女性将整张脸化成白色,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双眼则张得大大的,小嘴点上鲜红色,眼线往上挑。她身着紫色和粉红色交错的长袖和服,体型既娇小又纤细。
不知为何,她给人一种很性感的印象。
也许被隐藏、抑制的美,就是这项技艺的真髓吧。
保吕草轻轻摇头。
他偷偷地看着身旁的红子。
好美的侧脸,她也是美得跟人偶一样。
保吕草缓缓地、静静地叹息。
就在此时,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呻吟声。
他坐在最前排,声音应该是从舞台传来的,保吕草心想。
只是他不知道是正在跳舞的年轻女性,还是了望台上的老太太?
他回头看了一下观众席,但是没有任何异状,没有人起身离席。
了望台上的黑衣老太太高举双手,随即又放下。
保吕草又听见了呻吟声。
“怎么回事?”观众席中有人在悄声问着。
音乐没有停下。
舞台上传来“啊”的一声。
穿着和服的女性在舞台中央倒下了。
不对,她在前几秒钟就已经倒下了。
一开始保吕草以为那是舞蹈的一部分,但她没有起身。
又再度传来呻吟声,她抬起头。
是她的声音吗?
人偶的白色脸庞,如今痛苦地扭曲着。
像人类一般扭曲着。
她的嘴边染上了一些红色。
众光灯照在她的身上。
她的双唇是美丽夺目的红。
“麻里亚!”有个女人从舞台左边飞奔而出。
在舞台上的麻里亚脸朝下,一动也不动。
像人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保吕草和身旁的红子都站了起来,有一半的观众已经站起来了。
“她还好吗?”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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