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什么?”
“所有人。我怕这世上的一切,眼前所见尽是可怕的人——家人、朋友,每个人都好可怕: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不管是谁都很可怕;所有的人类都很可怕。这么看着看着,连脸、身体、整个人的形状都让我感到害怕。我觉得好不舒服、好恶心,就连照镜子时,都觉得自己好恐怖,而无法正视镜中的自己。”
他快速地说着。
我则是断断续续地反覆着短促的呼吸。
可能是因为紧张,所以喉咙部位无法用力了吧?
此外,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的焦躁感。
明明身处于这种紧张的状态下,
我却不知为何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个遥远又安全的地方,好像就要睡着了。
我摇摇头,凝聚视线的焦点。
再次看向他,发现他好像在哭。
是在哪里……呢?
当时我们是在哪里呢?
是在一个刚建好的新房间。
空气中还有股新建筑的味道。
我记得……外面飘着细雨……
嗯,当时应该正下着雨。
湿冷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侵入,像液体般地传导至墙壁。材质厚重的窗帘有如接触梦幻记忆的火花,微微地晃动着。
摇摆、渗透、掠过、抖动:反覆、唤回、弹开。
一瞬间,我看见自己的身影。
下一秒,我同时看见了过去和未来。
这里是哪里?
现在时间是?
我在做什么?
我在房间里。
季节是初夏。
我和他在一起。
“麻里亚,到外面看看吧。”
他牵起我的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没有真实感,
没有触觉,也没有反应。
他打开白色格子的玻璃门,和我一起走到了阳台上。浓雾笼罩的大气呈现不透明状,一片白浊、静止不动,眼前所见尽是黑暗。就好像身处地下隧道中一般……
就好像身处地狱一般……
鲜明的暧昧。
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有几盏黄色街灯亮着,但被浓浓的雾气缠绕遮掩,以致只能看见朦胧的灯光。
所有物体的表面都附着着无数的水滴。
无限多的细微粒子。
然而那一颗一颗的粒子中,似乎寄宿着什么。
那是细微的光线;是细微的生命。
受到神许可的最初之水滴开始流动,
陆陆续续地和别的水滴接触、融合,
逐渐变大、加速,并滴落地面。
于是一条新的道路在一瞬间产生,
又消失在另一个瞬间。
“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们还是回房吧!”
“只要我拥有力量,就不会再有这种夜晚。”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我如此心想。
但……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觉得很不舒服,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才能救他呢?
这里,有个新生命。
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按着肚子,持续思考着。
怎么办……
我不知道。
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闪电划过天空。
就在此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旁的大树。
在那最低矮的树枝上,
有只身形比猫大三倍的野兽,
静静地睥睨着我。
四周在刹那间回归黑暗,但野兽的眼睛仍熠熠发光,
那张大大的嘴微微张开。
它一定……
是在笑吧?
神啊!求求您,
请您救救他。
那是……很危险的。
那是,恶魔。
求求您,救救他。
求求您,救救这个孩子的父亲。
他是否知道我怀孕了呢?
我还没跟他说。
但我想,他一定察觉到了。
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
神啊,我求求您,
救救他。
我的手濡湿……并颤抖着。
野兽看着我,它笑了。
啊!有只手……
从黑暗中出现的白色圣手,
握着一把金色的匕首。
不对!神啊,您弄错了!
不是这样的。
他还不是……
还不是恶魔。
现在还不是,
然而白色圣手却……
是的,那是我的愿望上达天听的证据。
那是证据。
而祈求的人,是我。
所以,我无法阻止。
我不能阻止。
我没有阻止。
证明、白色圣手、金色的匕首。
祈求的人是,我。
我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出声,也没有闭上双眼。
他转头,看见了匕首,
看见白色圣手,
看见神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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