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大活人哪!”我说。
老爷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般配的!上一回延儿那是凑巧了,碰上个奄奄一息的病孩,生辰八字也配得上,可这回不同,天也热,雪儿的尸首不能多放,想来想去,还是就地取材,在家里物色一个吧。”
没等我表态,龚管家推了推我说:“扣根,老爷看得起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面的话显然是警告,没想到龚管家还说了一句更恐怖的话:“叫几个家丁勒死你,就不用再跟你商量了,这门阴亲算是铁板钉钉了!”
老爷干咳一声,瞪了龚管家一眼,训斥道:“莫要放肆!人命关天,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
龚管家的话听起来象恐吓,但真要做起来,也不是不可能。以龚家的权势,我这条小命还不是攥在他们手里?
大概是看见我害怕的样子,二姨太说:“扣根,你到龚家有三四年了吧?老爷从来没有亏待过你,现在老爷和我有困难,需要你帮助,你就忍心袖手旁观?可怜我女儿的清白之身就毁在一个狗男人的手里,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小姐在那边孤孤单单过下半辈子?”
我沉默了,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二姨太最后又说:“实话跟你说吧,这门亲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只要你应了,你就是我的女婿,等于是我的干儿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她掏出一个手绢包,摊开在茶几上,里面有三根黄澄澄的金条,每根净重十两。
我彻底缴械,无条件投降。
婚礼就在客厅举行,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因为婚礼的特殊性,所以很低调,没有放鞭炮,没有吹唢呐,没有宾客盈门,自始至终冷冷清清,只有家里的佣人捧场。
老爷找来一个证婚人,以后由他去社会局民事科报婚姻备案。我爹娘也来了,看见他们的儿媳凤冠云帔、霓衫绿裳地躺在那儿,没有多少喜悦,表情显得尴尬,不过他们怀里揣着老爷给的见面礼:一张盖有“龚亭湖”私人印章的银行支票,数目足够他们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当木匠了。
二姨太亲自给大小姐化妆,粉底、胭脂、口红、眉笔……动作慢吞吞的,一边喃喃低语,母女间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化妆出来的样子,就是照片上的效果,化妆大师也不能把死人变成仙女。
我穿上了民国时期的正装——马褂。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那衣料摸上去象丝绸一样滑爽,穿在身上说不出来的舒服,胸前戴的绢红花也透着一股香味,我还以为那是真花。
规定的三拜(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全是我一个人拜的,按规矩,媳妇要给公公婆婆奉茶,那也免了,我给老爷和二姨太(现在是我的岳父岳母)磕完头,独自奉了茶。
老爷还从照相馆请来一位照相师傅,拍下了这张结婚照,你也许会觉得奇怪,死人还能站立?你注意到她脚下那团阴影了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有人蹲在后面撑着,就是龚管家,他一手托住大小姐的后脑勺,以免她的头往后仰或偏向一旁,一边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她的后背,以免突地瘫软下去,他就象条狗一样蹲在后面,做着不可思议的动作,还不能暴露自己,真是难为他了。当时我看见了,真想笑,可又不敢。
所以说,这张结婚照其实是三人照,正面看不出来罢了。
大小姐的右手好象没了?其实拐到背后去了,被龚管家抓着呢,顶在她的腰上。
“新郎新娘,笑一笑!”照相师傅说。
我笑了,微笑,大小姐没有笑,她要一笑,全场准趴下。 第十章阴阳婚(4)
拜完天地,老爷在饭厅设宴款待我爹我娘,一口一个“亲家”。新郎和新娘则入了洞房,就是大小姐的闺房。
大小姐是被龚管家和阿宝抬进去的,放在床上。阿宝趁着周围没人,笑嘻嘻对我说,“新郎倌,恭喜恭喜哦!癞蛤蟆终于吃到天鹅肉了!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晚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良宵短暂,抓紧时间啊!”
我一直在纳闷,为什么要叫“洞房”?那天晚上我忽然悟出来了,洞房洞房,就是新郎在新娘身上打洞啊。
你以为我真的做了那事?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是淫尸的变态狂。
洞房之夜,大小姐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锦缎被子。我坐在椅子上,离她有龙华尺的距离,鲜红的大蜡烛就在我旁边燃烧着,蜡烛油一滴一滴往下掉,象流泪。
到了丑时(大概是凌晨二点)我实在撑不住了,脑袋一磕一磕地往下垂,我打了盹儿,迷迷糊糊中,大小姐从床上坐起来了,揭开被子下床,一直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跟我说:
“我死得好冤啊……我死得好冤啊……谁来为我申冤啊……”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把脸上搽的粉冲淡了。
我惊醒过来,大小姐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原来是一场梦。
难道……真的是梦?我脑子转得飞快,思如泉涌。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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