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安安静静地吊在那儿,脸色微微发青,嘴唇灰暗,双目紧闭,手自然下垂,口袋里塞着一纸遗书,惊恐万分的阿香呆立在一旁。
床上柜上摆着半个豆沙馒头,里面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馒头是彭龙华亲手做的,他拿起一闻就知道那不是豆沙馅,而是鸦片,就是红木大橱顶上那缸云南老膏。把难以下咽的鸦片裹在馒头里吃下去,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房间里看起来很整洁,丝毫不乱,但这瞒不过彭龙华的眼睛,作为刑警他勘查过无数的案发现场,这种“整洁”是凶手刻意清理出来的。
大小姐的脸颊和手背上有撕抓的痕迹,显然死前有过短暂的挣扎和搏斗。
楼梯上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二姨太冲了进来,看见女儿这副样子,尖叫着扑上来抱着女儿拼命晃啊摇啊,狂呼乱喊着“雪儿啊!我的雪儿!”可怜的大小姐就象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着,脖子险些被拉断。
大太太、三姨太、大少爷、二少爷先后涌进来,最后进来的是龚亭湖和龚管家,目睹此情景,众人皆愕然。二姨太象疯了一样在地上打滚,娘姨和丫环们七手八脚地拉住她拽住她,杂乱的鞋印、手印把现场破坏得一塌糊涂。
大家把大小姐的尸体小心翼翼放下来,摆在床上。彭龙华仔细查看,脖颈上除了被绳索勒过的一圈痕迹,还有两处淤青,这是被人掐过的痕迹。
鸦片不是砒霜,不会迅速致命,顶多致人昏迷,大小姐是被活活掐死的,用专业术语来说,属于机械性窒息。凶手再把尸体挂起来,伪造自缢的现场。
彭龙华不慌不忙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悬挂着那台老式的华生牌吊扇,摄像头就绑在其中一片风叶上,它居高临下,忠实地记录着房间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第6小节
中秋节的晚上,龚家上下一片寂静,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暗流。
阁楼里,姚扣根和另两个男佣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彭龙华却一反常态,蒙头大睡,其实缩在被窝里看那段监控录像。
彭龙华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电脑死机,重新开启,怎么也进不到XP界面,一键恢复功能也不起作用。
别看彭龙华会射击,会擒拿格斗,对电脑却是菜鸟级的,平时只知道定期杀毒,一旦出现什么故障,只会抱着机器老老实实往维修部跑。IBM的蓝色快车维修部就在淮海路上,力宝广场的斜对面瑞安广场十楼,来去很方便。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呆的地方是六十年前的淮海路,他不可能穿越时空隧道跑回去修电脑。
唉……
彭龙华正在懊恼,忽然觉得有一只手在拍打他的被窝,他慌忙把电脑合上塞到枕头底下,探出脑袋来,就见一个人影站在地铺前,手里举着蜡台,爬楼让他喘吁,嘴里呼出的气体晃动着烛光,他的脸忽明忽暗,颇有些阴森诡谲。
“龙华,快起来!”龚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彭龙华问。
“别问了,穿好衣服,跟我来!”
彭龙华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就被龚管家拽走了,借着烛光朝周围一看,姚扣根和另两个男佣都直起身子,紧张地望着自己。
不对呀!
彭龙华的脑子轰地一下,好象被浇了一盆冷水——是的,在这个夜晚,龚管家举着烛台走进来,应该把姚扣根从被窝里叫起来,把他带走,怎么会来叫我呢?!
龚管家拉着他离开阁楼,朝二楼走去,一路上紧紧拽着彭龙华的手,好象怕他逃走。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第十一章彭龙华在一九四五(7)
镇定,镇定……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自若,就象阿庆嫂、杨子荣……
彭龙华反复对自己说。
书房里灯光通明,全套的橡木书橱、书桌、茶几和椅子,还有皮沙发。龚亭湖坐在书桌后,正视着走进来的龚管家和彭龙华,面色沉肃。平时用来午睡的紫檀木雕花炕榻上躺着一个人,是二姨太,身上盖着一条薄丝棉被,脸色象纸一样苍白,听见脚步声,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老爷,二太太,我把他带来了。”龚管家说着把彭龙华往前轻轻一推。
根据姚扣根的讲述,龚亭湖看见姚扣根被领进来,急忙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扣根啊,这么晚了,还不让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呵!”老爷看见佣人就站起来,这是破天荒头一回,感动得姚扣根差一点儿下跪。
眼下,龚亭湖并没有站起来,抽出一支美女牌雪茄,掏出串在钥匙圈上的专门剪雪茄烟尾的小银钳,咯的一声剪开烟尾,龚管家凑上去用打火机帮他点燃雪茄。
龚亭湖吞云吐雾,不紧不慢地说:“龙华,这么晚了把你找来,你知道有什么事?”
彭龙华忐忑不安,心想,难道不是为这事?莫非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摄像头被发现了?还是……
二姨太从炕榻上爬起来,招呼贴身娘姨,“银耳羹炖好了没有?给龙华端一碗来。”
这与“姚版”完全一样。
男佣人端来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两杯咖啡和糖缸、牛奶壶等,“这是真正的红听S。W。咖啡,太平洋战争后停止进口了,”龚亭湖往咖啡里加了块方糖,轻轻搅拌着说,“这个牌子的咖啡有一股特别的酸味,闻起来就象法国白兰地。龙华呵,你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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